安王府一大清早就開始忙碌起來。
王妃親自帶着自己房裡的侍女和嬷嬷來幫忙,她的兩個孩子吵鬧着要見新娘子,就跟母親一起來了。
喜娘已經為舒燦歌淨面開臉過了,眉眼已經畫完,正用口脂點了绛唇。
雙鶴海馬紋銅鏡裡,映出一張清麗出塵的美人面。
小世子見到漂亮的新娘子登時愣住了,年齡大一點的姐姐一面羨慕地誇贊“姑姑好漂亮”,一面笑着嚷着自己也要化這樣好看的妝容。
舒燦歌在王府這段時日跟安王妃的兩個孩子相處得十分融洽。
年少時,她也是上山打鳥,下河摸魚的性格,兩個孩子自幼拘在王府沒見過市井孩童的小遊戲,舒燦歌就做了毽子、彈弓之類的小玩意兒陪他們一起玩。
安王妃認了她做義妹,兩個孩子跟她相熟後,很快就一口一個“姑姑”地叫起來。
他們好奇地攀扯着嫁衣上的垂下的金絲流蘇,王妃笑着呵了幾聲“莫胡鬧!”,也停不下來。還是小桃從高腳白瓷盤裡抓了幾顆玫瑰松子糖給他們,兩個孩子才安靜下來。
但沒安靜一會兒,他們又嘀嘀咕咕地說了什麼,便一溜煙兒往門外跑去了。
嬷嬷追到門邊,剛急切地喊了一聲“少主子!”安王妃擺手笑道:“由着他們去吧,兩個皮猴兒,省得在這兒打擾新娘子妝扮。”
說罷,她走到舒燦歌身旁,雙手輕輕搭在其肩膀,凝視着銅鏡裡少女姣好的面容,微笑道:
“妹妹本就是閉月羞花的美人兒,如今人逢喜事,又添幾分豔色,連我看了都忍不住心旌蕩漾,寇大人真是好福氣呐。”
舒燦歌聞言,臉上一紅,垂頭起身,提起衣裳便要行禮,卻被安王妃制止住了。
“承蒙王爺、王妃厚愛,民女感懷恩德,永世不忘。”
安王妃扶起她,又替她挽了挽耳邊的碎發,端麗的臉上笑意柔和:
“王爺和寇大人是莫逆之交,你是本王妃的義妹,自然是親上加親,無需說這樣客氣的話。”
這時,有丫鬟小跑進屋通傳:“新郎官接親的隊伍已經到巷子口了。”
安王妃颔首笑道:“那便替新娘子戴上鳳冠吧!”
*
迎親隊伍踩着吉時抵達王府。
大廳内,安王與安王妃高坐于紅木太師椅上,丫鬟們将兩個軟和的墊團放在面前。
喜娘滿臉帶笑,從側門将新娘子領了出來。一對新人跪在墊團上,恭恭敬敬地給王爺和王妃敬了茶。
透過鳳冠的珠簾,舒燦歌趁着起身的間隙悄悄往身邊望去,先是瞧見他一身喜慶又神氣的大紅杭綢袍子,再往上便是線條優美的下颌與修理整齊的鬓角,突然,覺察到寇清晝也在瞧她,一雙流光溢彩的狐狸眼裡是促狹的笑意。
心突然跳得極快,珠簾晃動,在耳邊窸窣作響。
幸好喜娘上前替她蓋好了蓋頭,也遮住了她耳垂上的一抹绯色。
小桃和喜娘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她上了花轎。這時,小世子帶着姐姐從遠處跑來了。
他們各自挎着一個花籃,籃子裡裝着剛從王府花園摘下的鮮花,花瓣上沾着露水,亮晶晶的。
見趕上了新娘子起轎,孩子們一邊興高采烈地抛灑着绯紅的花瓣,一邊用稚嫩又歡快的嗓音叫着:
“小姑姑嫁人啦!小姑姑嫁人啦!”
衆人笑作一團,王妃抱起兒子,從袖中扯出絹帕,愛憐地拭去兒子額頭上的汗珠。
此起彼伏的道賀聲後,唢呐與鑼鼓同時奏響,奏的是本地特有的《上花轎》。
舒燦歌聽得花轎外引路的全福人唱喏了一聲:“新娘上花轎咯,起轎!”
她坐在花轎裡,除了歡快的樂聲和新郎官座下紅鬃馬四蹄輕巧的達達聲,便是聽到沿路圍觀人群的議論聲。
“聽說是王妃嫁妹,這排場真氣派!跟公主出嫁也差不多了吧?”
立刻有人笑着奚落:“你何曾見過公主出嫁?沒見過就别亂說了!”
有人不以為意:“不管這接親的排場如何,聽說晚間城東新郎官的宅子裡可是擺了好大一院子流水席,連咱們平頭老百姓也可以去吃酒。”
“真的?!”
“人家的婚宴大事,騙你作甚!”
花轎前頭,紅鬃馬脖子上拴着大紅的繡球絹花,馬背上的新郎官身形颀長、面如冠玉,一身華貴紅袍越發襯得他風度翩翩、俊美無俦,惹得夾道圍觀的姑娘們紛紛紅了臉:
“好俊的郎君,怎麼以前沒在城裡見過?”
“聽說是安王爺的摯友,還在朝廷當差呢!”
聞言,女郎們豔羨的目光又不自主地朝花轎望去,似乎想知道是多美麗尊貴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如此豐神俊秀的新郎官。
迎親隊伍不緊不慢地走着,終于,前面就是城東宅子的巷口了。
新郎官的高頭大馬剛一轉過,宅子大門前準備好的炮仗便噼裡啪啦地燃放起來。
白煙陣陣,紅彩散落滿地,孩子們跑鬧的笑聲和長輩帶着笑意的呵斥聲回蕩在巷道中。
花轎落地,唢呐與鑼鼓聲暫歇,全福太太高聲唱喏着:
“落轎!新郎接新娘入門!”
舒燦歌心跳如擂鼓,輕輕掀開簾子的一角,将緊握在手中的紅綢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