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五日,寇清晝都帶着舒燦歌在城裡和郊外遊山玩水。
有時是街頭巷尾找當地美食,有時是去茶坊聽琵琶女唱一下午的評彈小書。
江南的綢緞精緻漂亮,他便帶着她去綢緞裝裁了幾匹布,然後去旁邊的脂粉鋪子挑胭脂水粉,晚些時候又去玉石鋪子挑了些首飾。
活脫脫就是把她當瓷娃娃打扮。
掌櫃的拿來匣子打開,寇清晝取出玉簪,比了比,輕輕插/入小夫人濃密的雲鬓中,端賞片刻,勾起嘴角,似乎很滿意。
舒燦歌不知道他在京城當差的俸祿是幾何,但見他這幾日先不論玩耍和吃食上的支出,光這兩日帶她在街上采買衣裳首飾的錢都花了快千兩白銀。
她暗中扯了扯對方的衣袖,低聲道:“五爺,夠了。春秋短,您現在給我買這麼多衣裳,我也穿不了多久呀。”
那人卻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對,京城比泰州寒冷不少,這些衣裳的确太過單薄,唔……還得添置幾件厚些的棉衣。”
看他的樣子,是還要把冬季的衣裳都買了。舒燦歌急得瞪他:“我不是這個意思。”
見她有些惱了,寇清晝才放棄逗她,笑道:“好,我知道了,夫人這是勤儉持家,為我節省開支。”
舒燦歌心道:你覺得是就是吧。
旁邊的掌櫃趕緊陪着笑臉,殷勤道:“娘子好福氣呐,夫君一表人才又肯舍得花錢哄您開心。”
眼珠一轉,掌櫃的目光又落回她頭上的發簪:“娘子長得這般水靈嬌俏,一看就是咱們江南水鄉長出來的一朵芙蓉花。”
寇清晝颔首笑:“不錯,我夫人是明州人士。”
掌櫃的連忙打蛇随棍上,熱切道:“這簪子是用整塊的岫玉雕的,清麗雅緻,配夫人這樣水靈靈的美人最合适。”
不等舒燦歌說什麼,寇清晝就做了決定:“把這隻簪子和剛才看的那兩隻翡翠镯子都包起來吧。”
掌櫃的喜笑顔開,連聲答應下去。
店外等候的馬車上已裝了不少東西,兩個小厮幫着把采買的貨物都放好,寇清晝讓他們先回宅子。
看天色已經快到哺時了,舒燦歌疑惑問:“我們還要去哪裡?”
*
寇清晝帶她來的地方是一間藥鋪,名為“仙芝堂”。
此時藥鋪的病人并不多,坐堂的大夫剛給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家瞧完病。
大夫是個年輕男子,一身青衣雖已是半新不舊的樣子,但仍舊幹淨熨帖。
他起身攙扶着老人家走下鋪子外的台階。
老人家很是感激,臨行前還轉頭一疊聲地說着“有勞許大夫了、有勞許大夫了。”
等老人家提着藥走遠了,年輕大夫才又轉身回到藥鋪。看上去是個慈悲心腸的和善人。
“五爺是有哪裡不舒服麼?”舒燦歌看向他。
寇清晝穿上衣袍,身形顯得瘦削,但其實……她腦袋裡想到了什麼不該想的畫面,臉上一熱。
咳咳,總之他應該是生龍活虎、精神得很,還犯不着來藥鋪抓藥呀。
寇清晝自然不知道小夫人腦子裡過了一遍怎樣的場景,溫和開口:
“前幾日剛到泰州你不是發了一場高熱麼,後天我們就要啟程回京了,路途颠簸,萬一你身子又受不住,還是先找大夫看看上次的風寒好全了沒有。”
舒燦歌一怔,雖然那場風寒來勢洶洶,但她還年輕,且一直在窯場中忙碌,本就算不上五體不勤的孱弱身子,調養一陣子後早就不覺得有什麼病痛了。
他卻一直記着。
*
舒燦歌在内堂坐下,年輕大夫示意她将手腕放在布枕上,便開始叩脈問診。
他打量着對方氣色不錯,脈相也無不妥,看了看簾外站着的寇清晝,微笑問道:“夫人是和您家郎君一起來求子的麼?”
她先是一怔,還沒來得及答話,一旁的藥童搶話道:
“這位夫人可是找對人了。咱們許大夫可是泰州城裡有名的聖手,比廟裡的送子觀音娘娘還靈呢!”
許大夫呵斥道:“少貧嘴,去幫你嬸嬸抓藥去。”
那藥童吐吐舌頭,掀開簾子跑了出去。
“不是求子。”舒燦歌微微紅了臉,剛才那孩子叫得那般大聲,外頭的寇清晝一定也聽見了。
“我前幾日染了風寒,已服過幾次藥,想請大夫瞧瞧是否已經大好了?”
一番診脈後,許大夫笑道:
“姑娘體内的寒氣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不必過多用藥,隻需在日常起居中注意保暖就行。”
舒燦歌謝過大夫,目光透過垂挂的紗簾望去,寇清晝正站在裝藥材的七星鬥櫃前。
藥櫃旁立着一名身着鵝黃衫子的女子,她正從每一格藥櫃中拿取需要的藥材,再稱量、分裝到面前三張黃紙上。
剛才内堂裡的藥童跑到她身邊,正拿着方子,照着上面寫的念出藥材名字和用量。
寇清晝靜靜看着那女子,目光深邃平靜,卻像是被竭力壓制的海面呈現出的平靜。
他看得過于專注,連舒燦歌走到他身旁亦沒有察覺。
“在看什麼呢?”
那女子看上去應有二十幾許,樣貌不算出挑,但氣質卻顯得溫婉娴靜。
她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女子雖帶着恬淡笑意,但一雙黑漆漆的眸子跟枯井中無波的死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