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寇清晝面上一片平靜,聲音也沾上幾分風中的蕭瑟與冷意: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既然李夫人不願意相信,不如與我賭一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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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貞,你沒事吧?”
巷口,舒燦歌守在馬車旁,見素貞失魂落魄地走來了,趕緊上前握住她的手。
事前,寇清晝将一方護心鏡交于她穿戴,所以當時李新那一刀并未刺中。
但白衣女子的手涼得像一塊冰,臉上淚痕斑斑,雙眼滿是血絲,像被抽空靈魂的木偶。
小桃擔憂地說着:“姑娘,外面風大,先讓阮姑娘上馬車吧。”
舒燦歌扶着素貞上了馬車,放下車簾,馬車平緩啟程,她将手裡捂熱的湯婆子揣到對方手裡:
“别傷心、别怕。想哭就大聲哭出來,哭過了就好了。”
她用手輕輕拍着素貞瘦弱的肩,語氣堅定:
“我在這裡。李四已經被抓了,接下來那些害死你孩子的人一個一個都會付出代價。我和五爺會幫你讨回公道。”
聽到摯友的安慰,阮素貞擡起頭來,見對方也是一副紅着眼的憔悴模樣,卻還要強作鎮定地安慰自己。
她已流了太多淚,眼中幹澀,喉頭喑啞,但她不能哭,從現在開始,她一滴淚都不會為那個該下無間地獄的渣滓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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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廿二,是太皇太後的六十大壽。皇帝一片孝心,為其在京城舉辦聖壽節。
宮裡聚集了一百名同樣今年滿六十歲的老人,他們來自全國各地,因聖上慈恩福澤,被體面隆重地請進宮,在聖壽節上向太皇太後賀壽。
這本應是京裡最熱鬧的事,茶樓飲茶的衆人卻說着另一樁事——
“聽說了嘛,昨日聖壽節,聖上從宮中起駕,去京郊法華寺為太皇太後祈福,中途卻冒出一女子,攔下禦辇,手持訴狀,聲聲泣血,稱有冤要訴。”
衆人議論道:“嚯,自太祖皇帝建/國以來,這當街告禦狀的可真是少之又少,聽說不論是否有理,都得拖下去挨一頓闆子。”
茶客點頭,“不錯,那女子是得依律挨上二十闆子。但就在儀鸾司要行刑的當口,有個年輕後生又挺身而出,說這女子剛被婆家害了,身子扛不住,他願意替這女子挨闆子。”
衆人慨歎:“這男子倒是重情義。”
有人鑽出頭來,斜眼暧昧笑道:“這男的莫不是她相好?”
堂下一陣哄笑,笑罷,才又有人想起似的追問:“說這麼多,你還沒告訴我們,這女子如此拼命,其所申之冤究竟是什麼?”
衆人的眼睛都好奇地看向先前起話頭的茶客,那人卻故意吊胃口,隻說:“我也不甚了解,隻知道這審問和抓捕是交給北鎮撫司去做的。”
“竟然連陛下手中的錦衣衛都出動了,一定是牽扯到了宮裡的大人物。”
物議沸騰之中,那人才掃視一圈衆人,“确是與宮内人有關。”
衆人目光熱切,聚集在他身上,後者裝模作樣地抖一抖扇子,壓低聲音:
“聽說,是宮裡的九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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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做事向來雷厲風行,不過短短三日,北鎮撫司便已将案情審明:
江南織造局的總管太監錢炬是鄭培興的幹兒,為了幹爹百年後的風水寶地,聯合了自稱靜圓山人的老道四處堪輿。
他們一開始是相中了舒家昌盛窯那塊山地,便謀劃諸多毒計侵占;可舒家不久後成了皇商,燒制起朝廷與西洋商人的大單子,他們無從下手,靜圓山人又提出一個更為陰毒的法子——
既然天然的風水求不得,那便由後天設成。
陰童守墓之術需要陰時出生的男女嬰孩,且必須在出生即死去。
靜圓在明州附近打聽,發現湯山的亂葬崗上,近日剛好下葬了一具符合條件的女嬰,便帶人将其挖出。
又找上李新,威逼利誘其妥協獻出自己發妻腹中之子。
于是,其妻臨盆當夜,孩子甫一出生便被殺死,交到靜圓手中。
而其妻子,在發覺蹊跷後,竟被婆家人囚于陋室。遭好心人解救後又蒙受通/奸的冤屈,活活沉入江水之中。
李家動用私刑,本應問罪,但太監錢炬盤踞明州久矣,隻手遮天,竟生生将此事壓下,甚至就是他授意李家将産婦滅口。
五日後,卷宗由北鎮撫司整理遞交。
天子欽定,本案幹系重大,駭人聽聞,由刑部、大理寺會同都察院三司會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