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已至,京中下了整整三日的鵝毛大雪。
雪霁後,地面上積雪深深,幾乎沒過小腿,四處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
與此同時,如冬日的最後一片殘葉被吹落,曾經炙手可熱的西廠提督太監寇信芳,死在了北鎮撫司诏獄之中。
先是鄭培興,随後是寇信芳,兩個曾經盤踞朝堂的宦官勢力都在這個嚴冬中轟然坍塌。
正如這場大雪,沒有一絲征兆。
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噙着冷笑,悄無聲息将其翦除。
朝中清流們自然是彈冠相慶。
沒了奸佞蠱惑,若是熹明帝能迷途知返,不再流連聲色犬馬,開始勤勉于政事,整個社稷幾乎可稱之為煥然一新。
但事與願違,縱然身邊的奸佞小人被拔除,皇帝依舊故我。
每日不是聽曲就是賞舞,甚至在雪天裡與新晉的年輕妃嫔圍爐煮鹿血酒,歡飲達旦。
一連整月不上朝後,今日,皇帝終于在内閣的勸谏下,不情不願地上了一回早朝。
“衆卿有事上奏,無事則退朝。”
頭頂冕毓微微晃動,熹明帝高坐于禦座,聲音中的漫不經心很明顯。
恭敬列于下方的百官垂頭,彼此眼觀鼻鼻觀心,無一人出列上奏。
“既然如此——”
“陛下,臣有事啟奏。”
皇帝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心,注視着華發斑斑的信國公姜淮。
“你有什麼事要說?”
姜淮行禮,緩緩說道:“啟禀聖上,自鄧培興與寇信芳伏誅後,進來京中多有傳聞,稱九年前,先帝之死與二人有關。”
此言一出,朝堂内安靜得可怕。
這樣的傳聞,在場官員都有所耳聞。而皇帝豢養錦衣衛專司探刺之事,又如何不知?
玉階上的皇帝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開口:“市井傳聞不足為信。姜卿家以此事進谏,未免太聽風就是雨了。”
“此流言涉及先帝,茲事體大,且當年先帝驟然崩殂,本就疑點重重……”
不顧朝堂上愈來愈緊繃的氣氛,姜淮手持笏闆,垂頭道:
“因此,臣懇請聖上下旨,重新審查先帝之死。”
*
雪後初晴,舒燦歌帶了小桃外出采買。
将東西置辦妥當後,尋了一處茶攤歇腳,飲熱茶暖暖身子。
卻見長街上,一群北鎮撫司的察子押解犯人走過。
走在最前列的十餘人披枷帶鎖,雖形容憔悴,但仍可看出是官家眷屬,而跟在其身後以麻繩拴住雙手的,應該是府中下人。
這是哪家官員被北鎮撫司抄家了?
舒燦歌正疑惑,恰聽到臨桌傳來——
“诶,快看,是信國公姜家被抄了。”
“怎會發生這樣的事?姜家可是太祖時期就封的開國元勳呐!”
“聽說是姜老爺子昨日在朝堂上要求聖上重查先皇死因,皇帝不應後,竟當庭質問是否是皇帝心虛,引得龍顔大怒;但姜老爺子不僅毫不畏懼,更挺直身闆,怒斥皇帝沉迷聲色,不理朝政,寵幸莊貴妃母子,動搖國本,連長孫皇後病得快死了也不關心。”
有人壓低聲音:
“說句大不敬的,雖說姜國公罵得直白,但句句都說在理上。現在連民間都在傳,說皇帝想廢長立幼,這可是動了祖制,百官當然不會贊同,咱們這位聖上竟為此置氣,一連整月都不上朝也不聽大學士講學,天天與後宮嫔妃飲酒作樂。”
有人插了一嘴:“要我說,都做皇帝了還不能随心所欲,想立誰就立誰,那這皇帝的位置坐着還有什麼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