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萱草擡起頭,看到袁竹正跟姜佑安一起賞菊花,她的笑臉映着菊花鮮亮的色彩,笑得那麼開心,那麼自在。
“袁姐姐,你怎麼了?”周帛問道。
“我沒事,你們聊。”袁萱草轉過身,往堂屋走去,她要跟徐奶奶說說話,她要聽徐奶奶的誇獎,她要知道,自己是生了兒子的有福氣的女人。
“萱草,來,過來坐。”徐燕看到袁萱草走了進來,招手讓她過去。
袁萱草在徐燕身邊坐了,“徐奶奶,你也生了兒子嗎?”
徐燕笑了笑,“對啊,我也生了兒子。”
“那你也是有福氣的女人。”袁萱草說道。
徐燕的神情變得難過起來,“我的兒子不是我的福氣,遇到了郭娘子、姜娘子和袁娘子才是我的福氣。”
陸歡走過去,拍了拍袁萱草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但袁萱草沒有聽從,她迫切需要徐燕的安慰,“你不是說我生了兒子,是有福氣的人嗎?”
“你是有福氣的人,你妹妹對你好,日後你兒子肯定也會有出息,我沒有福氣,我兒子是個爛人。”徐燕歎了口氣,臉上又換上了微笑,“算了,不說他了,萱草啊,趁着還年輕,你該再生個女兒才是,兒女雙全就更是有福氣了。”
“再生個女兒?”都已經有兒子了,還要再生一個嗎?袁萱草不太願意,她還記得懷孕的辛苦和生産的痛苦,她不想再體驗一次了。
“女孩多可愛啊,你老公不想再要個女孩嗎?”徐燕笑着問道。
袁萱草尴尬地笑了笑,“我們還在考慮。”
“這有什麼好考慮的,孩子肯定是越多越好,我當年就是身體不好,生了一個,就再沒有懷上,現在都沒人可以指望了,隻要袁家這些好心的孩子會去看我。”徐燕說道。
袁萱草聽了,沉默不語,她想聽的不是這些,她站起身來,回到了耳房裡。
耳房的窗戶在開着,透過窗戶,袁萱草看到袁竹在院子裡坐着曬太陽,自己有多久沒有像她這樣悠閑地曬太陽了?
袁萱草總是從早忙到晚,照顧孩子也好,洗衣做飯也好,她從沒讓丈夫插過手,她知道自己是個外人,她要證明自己能幹,證明自己對夫家有用,證明丈夫沒有娶錯人。
她在院子裡曬太陽的時候,手裡總得做些針線活,要不,她怕婆婆說她在偷懶。
她從不想夫家要求什麼,她任勞任怨,事事忍讓體諒,可婆婆連一個銅闆都不想給她,丈夫也從不向着她說話。
她看到桌上的花瓶簪,想起以前在大集上看到的一個簪子,也是花瓶的造型,裡面還有漂亮的小石頭組成的花,她很喜歡,猶豫了很久,她連價錢都沒問就走了。
她在家明明幹了很多活,卻一點兒錢都拿不到,在妹妹這裡,幹一天活就有一百文錢。
為什麼會這樣?袁萱草覺得内心痛苦極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痛苦,自己的母親,村裡所有的女人,不都是這樣的嗎?看到她們,袁萱草就會覺得很安心,但一看到妹妹,就會讓她覺得痛苦。
也許是妹妹讓她痛苦,可是妹妹待她那樣好,每次自己來都送這送那的,自己應該感謝她才是,怎麼會是她讓自己覺得痛苦呢?
是周帛讓她覺得痛苦嗎?周帛說不想這麼早成親,想要像姜佑安和袁竹那樣做一番事業,這當然是很好的事,但也不是說結婚生子就是不好的事。
她是十裡八鄉都會誇的好媳婦,她丈夫不會打人,她婆婆也很少罵她,她還生了兒子,她走在所有女人都羨慕的路上,她為什麼會突然覺得這麼痛苦?
所有女人都羨慕嗎?不是的,袁竹不羨慕,姜院長不羨慕,周帛也不羨慕,她們不想走這條路了,她們走上了别的路,她們要自己掙錢自己花,她們不要别人誇,也不在乎别人罵,她們隻要自己活得開心自在。
袁萱草突然想明白了,她的痛苦,是因為她在羨慕她們,羨慕她們能掙錢,羨慕她們不用嫁人,羨慕她們可以自在地說話和做事。
為什麼她不可以?為什麼她要活得這麼憋屈?
袁萱草心中産生了恨意,恨她們過得好,自己卻這麼痛苦,她們有錢,有時間,有自由,而自己,除了兒子,一無所有。
她覺得在屋子裡悶的難受,推開門,袁萱草往院門走去。
“姐,你去哪兒?等會兒就吃飯了。”袁竹在她身後問道。
“我去外面走走,一會兒就回來。”袁萱草沒有回頭,走出了二門。
外面陽光很好,袁萱草卻覺得身上陣陣發冷,院子裡的熱鬧和院子外的冷清,如同兩個世界一般,互不相容。
袁萱草在院子外來回踱步,這裡不能繼續待下去了,看到她們的笑臉,聽到她們的笑聲,她就覺得痛苦,她要趕緊回家,回到自己熟悉的環境裡,抱一抱她兒子。
踢開腳邊的一顆石子,袁萱草下定了決定,等吃完午飯,她就去跟袁竹說,她要回家去了,再也不來了。
一輛馬車停在大路上,袁萱草轉頭看過去,見她爹從車上跳了下來。
袁德看到袁萱草,有些驚訝,“萱草?你怎麼在這裡?”
袁德身後,項三娘和袁貴生接連從馬車裡走了出來。
項三娘看到袁萱草,高興地笑了,“今天咱們一家可算是團聚了。”
袁萱草迎了過去,心情很複雜,“爹,娘,你們怎麼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