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人是何時來到川成縣任職的？先前可曾與李大人有過交集？”沈珏試探性地問道。

聽到沈珏的問話，汪直心知沈珏這是懷疑起了自己，但也無可奈何，謹慎回複道：“下官是在李大人抵達川成縣前幾天上任縣令的，之前與李大人并無交集，那頓用膳是下官第一次與李大人相識。”

聽到汪直這樣回答，沈珏心中的疑慮被打消了些許。既是剛到川成縣任職，那麼汪直便與李文成并無公務上的沖突，也排除了汪直貪污赈災白銀被李文成抓到要滅口的可能。汪直又說之前與李文成并無交集，也就是說兩人并沒有私人恩怨，汪直的投毒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既然不是汪直，那麼又會是誰呢？先前戶部撥款的赈災銀兩就像是石子落入湖中一般打了個水漂便無影無蹤，一定是赈災官員中有人貪污，汪直初到川成縣任職，想必不會是他。川成縣受災嚴重，但是今天分粥時卻米糧稀少，先前撥款的赈災銀兩必是被川成縣的官員嚴重貪污，那麼主簿王宣就有很大的嫌疑。

短短一瞬間，沈珏心中早已百轉千回，盡管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但是萬萬不能打草驚蛇，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要揪出來究竟是誰給李文成下毒，這樣才能進行下一步計劃，審訊下毒者進而逼問出他幕後之人。

“既然在牢獄之中沒有問出什麼，不如去驿站現場看看，汪大人認為如何？”沈珏忽地扯了抹笑容，問汪直道。

還未待汪直回複，王宣便答道：“現在已是晚上，驿站中黑燈瞎火的什麼也看不清，不如明早去驿站查看情況。”

沈珏思忖片刻，覺得王宣說得不無道理，便同意了王宣的說法。她又向王宣要了赈災時的賬本，便和言祁一同回到客棧休息。

回到屋子裡後，沈珏分給言祁一半的賬本，兩人便一同查起來這賬本有無不對之處。

“順泰二十三年三月二十一日，赈濟災民，三百兩；修建房屋，七十五兩；安輯流民，五十兩……”沈珏看着賬本，不由得覺得有些頭痛。帶兵打仗她在行，翻身上馬即可沖出敵圍，但看這些文绉绉的賬本真不是她的強項，看了之後她隻想蒙頭就睡。

知道自己看不出這賬本中的可疑之處，沈珏隻好将希望寄托在言祁身上。見言祁一直盯着賬本，沈珏沒什麼事做，隻好盯着言祁瞧，用目光一點點勾勒言祁的模樣。

言祁餘光中注意到沈珏的視線，起初還能裝作無事一般專心看着賬本，但沈珏的眼神一直落在他的臉上，想要忽視都難。言祁逐漸有些坐立不安，耳尖處也染上淡淡的粉色。

沈珏卻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的目光落在言祁的薄唇上，不自覺地想着，據說唇薄的人都薄情，也不知道這位司禮監掌印大人是否是個薄情的人。

言祁忽地目光一凜，随之又仔細地看了一眼賬本，整個人看上去嚴肅至極。他端詳那賬本許久，直到沈珏開口道：“可是賬目上有異常？”

言祁點點頭，剛要開口就被沈珏制止，沈珏将食指壓在言祁的薄唇之上，低聲道：“小心隔牆有耳。”

手指接觸到言祁嘴唇的一瞬間，沈珏隻覺得奇妙，沒想到這位言公公外表看上去冷硬陰鸷，但這雙薄唇卻分外的軟。她無意識地用大拇指摩挲了幾下言祁的下唇，原本淡粉色的雙唇變得鮮豔欲滴，言祁如鴉羽一般的睫毛微微顫動，彰顯了他此時并不平靜的内心。

言祁不願去想沈珏這一動作背後的深意，或者準确來說，他不敢去想。沈珏就如挂在高空之中的皎潔明月，而總有那麼一兩次，月亮會倒映在不為人知的小池塘中，這或許是小池塘擁抱月亮為數不多的幾次機會。一時興起也好，隻是逗弄也罷，對他而言，隻要沈珏能分給他哪怕一個眼神，他便有存在的價值與意義。

待沈珏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做了什麼後，面上不顯但内心卻有點尴尬，她不由得開始思忖，怎麼一遇上這個言公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呢。沈珏神色自如地收回右手，當做一幅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見到沈珏如此，言祁的心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捏住一般，又酸又澀，還帶了點他不願承認的委屈。

沈珏與言祁除了交流賬本的可疑之處外，還制定了明日審訊的缜密計劃，待言祁蓦地從工作中驚醒時，才發覺此時早已深夜。言祁合上賬本，示意沈珏剩下的内容可以明天再說，催促沈珏盡早睡覺。

見狀，沈珏大半個身子倚在門框上，目光直直地落在言祁身上，半點也不曾偏移，她語氣中帶着調笑道：“長夜漫漫，無人作伴，不知言公公可願陪我度過這個美好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