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舟行坐在高位上,長發散下,寬大的衣袍垂在地上。胸口冷白的肌膚上青色的脈絡清晰可見,他整個人在暗裡,顯得寂寥又孤單。
她許久沒有見過這樣的伶舟行了。
心口有些悶悶的,卻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伶舟行厭惡病痛,更不願被病痛驅使。于是生生捏碎了茶盞,碎瓷劃開血肉,看着血流而下,人便能平靜得好像死去一般。
蕭知雲的目光落在伶舟行右手,尚在流血的傷口上,有些難受。她開口輕聲喚他:“陛下。”
伶舟行知道她來了,但是他誰也不想見,她沒有什麼特别。
“回去。”他沙啞道,像是忍耐着極大的痛苦。
吓唬誰呢。外頭好熱,但養心殿涼快,一來一回多麻煩,她才不回去。
蕭知雲垂眸絞着裙子上的系帶,有些委屈道:“妾來得匆忙,竟是鞋襪都忘了穿。”
她的聲音聽起來怏怏的:“陛下還要趕臣妾走嗎?”
伶舟行看向她白嫩的腳趾,半分沒有在外頭走過的樣子。撒謊裝都不裝一下,到底誰才是傻子,懶得拆穿她。
他按了按眉心,頭疼好了一點,又快要被她氣笑了。無奈道:“過來。”
宮女端來新熬好的藥,意思是想請娘娘勸勸藥。蕭知雲看了一眼,地上已經被摔過一碗了。
伶舟行淡淡道:“朕不喝。”
蕭知雲也沒打算接:“沒說讓陛下喝。”
她看着地上的瓷片和藥漬,停住了腳步。
伶舟行看她半晌不動,這才擡頭看去,蕭知雲委屈巴巴地點了點自己的光着的腳。
伶舟行煩躁道:“來人,将這裡清掃幹淨。”
蕭知雲趁機接話:“陛下的手受傷了,将藥箱拿過來。”
伶舟行默了默,不悅地看向她:“以後不準在朕面前耍這些把戲。”
蕭知雲癟癟嘴,心想你不是就吃這套嗎,不然怎麼不趕她走。不過面上還是做作道:“妾這是關心陛下。”
“呵,”伶舟行警告道,“不準逗朕笑。”
蕭知雲假裝沒聽到,每次都冤枉她,明明她是在很認真地在演戲,扮演一個溫良賢淑的後宮嫔妃。
下人火速将地上清掃幹淨後,蕭知雲拎着裙子在伶舟行身邊自然地坐下,将腳丫縮在裙子下面遮住,又接過遞來的藥箱。
“你會?”伶舟行揚眉看她,不是很信任的樣子。
“……”
當然不會了。
蕭知雲沉默了,她連第一步應該做什麼都不知道。
伶舟行攤開掌心,任她捏着手翻來覆去的看。蕭知雲的手生得肉肉的,伶舟行不一樣,感覺就是皮包骨頭,指節修長,手筋都根根分明。就這麼說話的功夫,碎瓷劃傷的口子竟然已經不流血了。
她就這樣捏着伶舟行的手,看了許久。伶舟行抽手回來,淡淡道:“傷口有什麼好看的,你自己沒有?”
小氣,看兩眼怎麼了。
蕭知雲小聲反駁:“妾的在後背,自己看不見。”
不知道是誰這麼不小心,左手還沒好,右手又傷了。腦海中想象着伶舟行兩隻手都纏好包紮的樣子,大概會很像一隻暴躁的螃蟹,蕭知雲一下便沒忍住笑出了聲。
伶舟行:……?
于是她擡頭便看見伶舟行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蕭知雲咳了兩聲,正經道:“沒,沒什麼……咳咳……”
又給自己找補讪讪道:“陛下的傷口愈合的好快。”
伶舟行輕哼一聲,語氣惡劣道:“你以為誰都像你身子那麼差?”
怎麼就上升到人身攻擊了。
蕭知雲無語沉默。
伶舟行輕哼一聲,自己取了藥清理好傷口。她便乖巧地在一旁看着,對上伶舟行的目光,又默默地拿起細紗布準備包紮。
“不要。”伶舟行嫌棄的眼神毫不掩飾。
“要。”蕭知雲堅持道。
“……随你。”
伶舟行看着她手上生疏但小心翼翼的動作,又是一陣沉默。蕭知雲其實半分都藏不住事,臉上就差明寫着“我有心事”四個大字,他無奈道:“算了,你想問什麼。”
這就被看出來了?
蕭知雲欲言又止:“我……”
她不知從何說起,也覺自己問出來會很奇怪。
伶舟行無奈地歎了口氣,不想去看她的愁容,下意識地擡手摸在她的發頂,輕拍了兩下,語氣輕慢又随意:“不想說便不說,估計也聽不到什麼好話,省的朕又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