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她已經好多了,這些天,很正常。”褚奶奶這些天也在觀察着白晗,并沒發現她情緒異常。
所以十分放心地把園藝鏟遞給禇之南,想借此緩和母女倆的關系。
她輕輕拍着褚之南的背,哄着她,“孩子,快去,給你媽媽幫幫忙。”
白晗沒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一直在一旁彎腰鏟着土坑。她揮鏟子的動作幹淨利落,即使套着一身園藝服,也蓋不住渾身清雅的氣質。
禇之南在很大程度上遺傳了白晗的基因,不僅和她氣質相近,外貌也有八分像,都是一樣的清純靈動,溫婉可人。
在奶奶的一番勸說下,禇之南鼓起勇氣,捏着鏟子走到媽媽身旁。
她十分謹慎,呼吸都變得很緩很緩,腳尖一點一點向前磨蹭,好像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她就會立即彈開。
越靠近媽媽,她就越能聞到她身上清雅的茉莉花香。
在離媽媽還有一米遠的時候,她探出的腳尖又收了回來,想起日日夜夜做過的噩夢,她又遲疑了。
褚奶奶這時咳嗽了一聲,褚之南晃過神,發現自己已經驚出一身冷汗。
“曦曦,要敢于面對。”奶奶還在鼓勵着她。
她不由自主地與奶奶對視一眼,奶奶的眼神被世事磨砺得堅毅沉着,有股閱盡千帆得來的權威,不容置疑。
她從中汲取到了直面恐懼的無窮力量。
這一刻,她相信奶奶,相信媽媽,更相信她自己。
她終于扯了扯媽媽的衣角,說了四年來和她說的第一句完整的話:
“媽媽,我是曦曦。”
喊出那聲“媽媽”的時候,她的聲音都在打顫,眼淚不可抑制地飙了出來,積攢多年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決堤。
“曦曦?曦曦!”白晗鏟土的動作猛然停頓了下來,她的目光如冬日暖陽,柔柔地灑到禇之南身上。
她認出了自己的女兒,仔仔細細打量着她,眸中帶着慈愛和欣慰,好像對她的樣子很滿意。
她嘴角泛起笑意,連續輕喚了她幾聲。
一聲聲的呢喃,将褚之南的内心完全擊垮。
花園中的草木香混着媽媽身上的茉莉花香,十分沁人心脾,她感覺神清氣爽,心中的重擔也消散于無形。
她往媽媽面前走了一步,她逃避了很多年才敢邁出這一步,這一步帶着她所有的雀躍和期待,她也相信她會和媽媽再次緊密連接在一起。
鼻尖的茉莉花香越發濃郁,她滿懷憧憬,但沒想到,迎接她的卻是一道撕心裂肺的怒吼。
“曦曦——是你害死了弟弟,你害死了我的孩子!”白晗臉色驟然一變,像個惡魔一樣嘶吼着。
她猛地擡起手上的園藝鏟,一把拍到禇之南剛邁出的腿上,“為什麼?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她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溫和的臉也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眼中含着不盡的恨意,持續揮動鏟子襲擊着禇之南。
骨頭崩裂的聲音在褚之南的耳畔不斷放大,極度的疼痛迅速侵占她的所有感官,鼻尖花香都失了味道。
媽媽無數次暴怒的臉龐交疊在一起,化作一隻厲鬼,緊緊纏着她,扼住她的喉嚨,讓她無法喘息、不敢吼叫。
瘦弱的她在被白晗擊中的第一下就沒能站穩,她好像一葉浮萍,沒有根系,毫無庇護,任由風雨來襲也無可躲避。
幾道重擊接連砸到她的腿上,她已來不及收回邁錯的那一步。
手中的園藝鏟哐當落地,褚之南也跟着栽倒在一旁,連帶着壓倒了好幾盆還沒來得及栽種的花卉。
園中的幫工原本各忙個的,意識到不對勁後,紛紛甩下手中的工具,蜂擁而至;褚奶奶先是被吓得一愣,而後她那雙一貫沉着的雙眸也失了分寸。
最後,褚之南隻看到暴怒的母親被人架走,年邁的奶奶儀态盡失地蹒跚奔來,以及從她褲口溢出的刺目鮮血。
身邊大概很吵,亂糟糟的,她感覺很多人圍了過來,可腿疼到讓她再也分不出注意力去觀察别人。
自始至終,她沒有哭也沒有叫,表情宛如一潭死水,沒有波瀾,泛不起漣漪;一雙漆黑的眸子無望地睜着,眼珠子一動不動的,漸漸失了焦距。
強烈的眩暈後,她連痛都感受不到了,而整個世界總算徹底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