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館内的燈大部分已經被後勤人員關閉,剩下後台休息室内微弱的光線,門也敞開着。黑暗無邊無際,吞噬着周圍熹微的光,兩人的身影被隐在其中。
姜螢的眉眼未動,攏在外套中的手微微抓緊,與少年靜靜對視。
暖流慢慢流失,空氣漸漸變冷,她喉間發緊,輕聲說:“我剛隻是路過,正好就聽到了,沒打算偷聽。”
眼前的少年饒有興緻,肩頭虛倚在門邊,低低開口,那陣惡劣勁兒還沒過去,帶來一股子慵懶味:“哦,那就是聽到了,也沒打算走,所以留着繼續聽?”
上揚的尾音,那雙狹長的桃花眼含着若有似無的笑意,盯着有些無措的她,直白不收斂,帶了幾分審視的意味。
算上之前那一次,姜螢已是聽牆角的“慣犯”了,但她并不是那種會到處亂說的人,她别開視線,慢悠悠開口,“嗯,聽到了,能怎麼樣呢?”
這很像姜螢以前對他的态度,漫不經心,好像沒一點心肝,做錯了事也會說“那又怎麼了”。
休息室旁邊是個過道,那兒是一處暗角,狹窄無比,姜螢的目光緩慢聚焦。
身邊傳來一聲輕笑,等她轉過頭的時候,江峤離她很近,腳步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到她被抵在過道那堵牆上,一點光線透進來,昏暗模糊。
仿佛是腳上沾染了某種不可抗拒的魔力,随着少年一步步靠近,她順着腳步往後退去,觸到冰冷的牆面。
她被束縛在牆壁和少年之間。
姜螢仰頭,試圖适應黑暗琢磨着他臉上的表情。少年随着她的細微舉動配合着,身子順勢下彎。
他眉眼含笑,溫熱的氣息掃過,不慌不忙,帶着幾分惡劣,說:“是不會怎麼樣,但……”。
語調被刻意拖長。
姜螢就這樣直愣愣地撞近這道黑眸中,少年的鼻尖擦過她的臉頰,近在咫尺。她比江峤要矮上一個頭,也沒逃避,迎上這道熾熱的目光。
她今晚的妝容還沒卸掉,杏眼上勾着略微張揚的眼線,妝容整體很淡,紅唇微張,整個人都跟平時的樣子不太一樣,不多見,眼睫輕佻,有種悄無聲息的勾魂。
時間仿佛靜止了般,他停住了,停着在姜螢的耳側。此刻的呼吸像是故意放慢卻忍不住加速,如同收到某種蠱惑,姜螢伸出手,觸上了少年的碎發,撥弄了兩下。
江峤原本的發型都是随意地搭在額頭,很蓬松。今天被梳了上去,骨相優越,配着金發狼奔,混血味道更濃,宛如希臘雕塑。
“诶那邊還有人嗎?最後走的人記得把燈關了。”門口的後勤工作人員往這兒張望了下,姜螢聽見腳步聲變得微弱。
耳邊的呼吸一滞,她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使勁直接推開了江峤,甩上門走了。
黑暗裡,少年望着她遠去的背影,抹了抹嘴角。
姜螢一路跑到校門口,停下來喘着氣,身體有些微微發熱,腦中閃過剛才發生的畫面。
她覺得江峤跟她理所當然的設想不一樣,碰見好幾次徐玟找上他,他就像變了一個人,冷漠,吊兒郎當的,卻讓人不寒而栗。别人口口相傳的那件事,似乎是他的禁忌。
第一次見面,姜螢給他的标簽是流浪小狗,整個人怯生生的,有事之前會詢問,乖得不行。明明剛開始并不是很喜歡他,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漸漸接納他,心情有時候也會因為他變化。
某些時刻,她一點都不認識江峤,在巷子口、在那次夜晚的沙發上、在休息室……
她形容不出來這種感覺,想起前一陣子夏依然問自己什麼是喜歡,她看見夏依然想起梁一舟時揚起的嘴角,克制不住的額喜悅,還有面對梁一舟拒絕的失落。
或許這就是喜歡。
但這份喜歡會卑微到塵埃裡,藏在心底,悄悄的,隻有她自己知道。
日影斜沉,暮色悠悠升起,黑色浸染紅色,冬天的風輕撫面,驅散了姜螢臉上的熱氣。
她沿着那條路晃蕩回家,沒再等江峤。
期末考試是市裡的一次大聯考,衆多學校都參與進來,極為正式,考試難度也會相對來說很大。這是證明向自己證明的一次機會,也是向别人展現的一次機會。
姜螢不敢松懈下來,每天都學習到很晚,等到所有事項都做完之後,才睡去。很多次小考試,她都拿了班級第一名,跟第二名的分數差距拉開很大。她當然看到了自己的進步,但依舊會擔心成績不理想。尤其在這種大型考試中,她擔心會因為自己的小錯誤出差錯。這樣,她下學期就去不了A班。
月亮高高挂起,穿過縷縷微雲,透過窗簾照進來,如一層薄紗蓋在房間。
姜螢翻了個身,腦袋陷進枕頭中,心中隐隐不安。
很久沒有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了。
正式考試那天很冷,休息的間隙,夏依然挽着她的手問她緊不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