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砥沒說完的那半句話,像一柄船槳,在夏知渺心裡劃出層層波紋。她知道這種感覺不是悸動,也非期待,反而更像是逃過一劫。
即便周砥多年來從未跟她說過什麼重話,但這一次,她就是有這樣的直覺。
他無法宣之于口的,是懸而未落的利刃。
夏知渺在黑暗中轉過臉,周砥閉着眼,側臉線條有些模糊。他好像睡着了,胸口起伏平緩。但下一秒,喉結就無聲滾動,仿佛在隐忍什麼情緒。
夏知渺剛準備開口問他是不是不舒服,沒想到他伸手過來,無比精準地捏住她鼻子。她無法呼吸,像離開水面的魚一樣張開嘴巴換氣。
“混蛋,還不松手。”她伸手想要戳他癢癢肉,周砥卻一把抓住她作亂的手,然後唰地睜開眼睛。
“夏知渺,”略帶沙啞的聲音穿透夜色融進她耳朵裡,像掉落在脖頸的羽毛輕輕掃過,麻了半邊身子,“快點回去睡覺。”
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夏知渺怔怔望着天花闆,耳邊是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夜色本身攜帶暧昧因子,更何況他們現在躺在同一張床上。
她眨了眨眼,撐坐起來,沒再看周砥一眼,隻是聲音很輕地跟他說:“下周日,我們一起去看演唱會吧。”
如果他來,到時候她想要跟他說一件事情。那句未說完的話,她想要補上另外一個結局。
房間裡安靜幾秒,周砥低聲回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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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事沒有人再提起,許嘉楓後來問起有沒有賠人家車,被夏知渺三言兩語搪塞過去。
後面幾天,大家都開始忙工作。因為心裡有一份期待,這一周過得格外漫長。
夏知渺依舊時不時跟江鶴聯系,但大多都是裝修的問題。設計圖已經出來,周錦讓她發給江鶴詢問意見,夏知渺愣是等了兩天也沒等到回信。
她無法想象急診到底忙到什麼程度,也無法想象江鶴這個房子的工期要拉到什麼時候。
星期三中午,夏知渺吃中飯的時候忽然想起拖欠的那頓飯,索性以此為借口催一下江鶴。
她在大衆點評上找了個口碑不錯的飯店,正準備分享給他,同事董铮铮轉發過來一個視頻。
【渺渺快看,這位是不是你負責的那個帥逼業主?】
視頻的封面,好巧不巧定在江鶴那張俊美無壽的臉上。點開視頻,急診科裡熙熙攘攘,一個長相兇悍的男人在大廳扯着嗓子大罵,護士上前勸阻被他一把推開,又罵了些不堪入耳的髒話一巴掌就要揮上去。就在這時一道穿白大褂的身影出現,波瀾不驚地擋在護士面前一把搡開男人。
視頻裡他的聲音很冷,完全沒有了平時溫潤的感覺:“你以為這是哪裡?!”
視頻到這裡戛然而止,江鶴冷峻的面容定格在畫面中,眼神鋒利如刃。
夏知渺從未見過這樣的江鶴,那種強大的壓迫感讓人莫名想躲得想遠遠的。與此同時也終于體會到江茉為什麼會怕這個哥哥。看來平時在外人面前,江鶴還是收斂了。
夏知渺關掉視頻,慢慢敲下幾個字:【你在醫院?】
董铮铮:【我出了點小意外來挂急診,剛好遇到他。Jesus,江醫生太帥了,簡直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夏知渺倒是認同她的審美,不過現在不是舔顔的時候:【怎麼搞的,你沒事吧?】
董铮铮說她在工地不小心被梯子碰了下頭,感覺有點不舒服。隻好大中午去急診檢查一下。
董铮铮:【親愛的渺渺,我可能有點腦震蕩,頭暈暈沉沉的。你方不方便過來接我一下?】
夏知渺心想花癡的時候可完全看不出來有這症狀啊。她回了句好,跟周錦說清情況就起身出了門。
設計圖沒等到江鶴點頭,就一直沒辦法開工。趁這個機會不如當面問問他的想法。
如果不打擾他的話。
到的時候董铮铮已經拍完片在等結果。夏知渺站在急診大廳看了眼時間,又看到來來往往的人群,一時間有些躊躇要不要這時候打擾江鶴。
“夏知渺?”好聽的聲音,語氣帶着些不确定。
夏知渺轉過身,一眼看見江鶴站在正對面。他身姿挺拔氣質矜貴,普通的白大褂竟也穿出不俗的時尚感來。
俊朗的臉上原本沒什麼表情,直至看她完全轉過來,唇畔忽而勾起一抹細微的弧度,神奇般地軟化了冷硬的線條。
“……江醫生。”相比他的淡然,夏知渺就略微顯得有些局促。
江鶴走過來,不動聲色地打量她,“你來急診有什麼事嗎?”
她搖搖頭,“我過來接同事。”
說完沒等江鶴開口又接着說,“順便想找你。”
“咳咳,既然你有事,我就先走了。”身邊的同事一手抱着不知道是幹什麼的設備,手肘撞了下江鶴手臂,“好好聊哈,别讓人光站着,辦公室有的是地方坐。”
江鶴淡淡掃他一眼,很自然地将手中的設備塞進他另外一隻手裡,接着輕輕擡了擡下巴。
“行行行,我麻溜滾蛋。”同事嘿嘿笑了兩聲,臨走前意味深長地多看了眼夏知渺。
“找我什麼事?”江鶴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裡,濃密的眼睫微垂。他眼仁深黑,這樣安靜地看着别人時,會産生一種十分深情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