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岩注視着譚芝茉一步步消滅二人之間十幾米的距離,比自己幾個月前在美國雷尼爾山經曆雪崩時想得更多。
比如,她不好好看腳下的路,挪個兩三步就擡眼看他還在不在,他都說了不走,不走,她還不信?在節目裡,她說她曾有過兩段感情。鬼知道她兩段感情都以失敗告終是不是因為她疑神疑鬼。
又比如,簡岩想譚芝茉的兩任前男友都是什麼樣的人。
至少不會是他這樣的人。
他和譚芝茉壓根兒就不是一路人。
不足兩平方米的玻璃觀景台,最後一步,簡岩伸出手,屈肘把譚芝茉拉過來:“活膩味了你?”
譚芝茉一秒鐘收回笑容:“我這是勇氣可嘉。”
“你無知者無畏,你知不知道每年都有人掉下去摔死?面目全非。”
譚芝茉剛剛隻顧着尋找簡岩,而且一個人無依無靠的時候,膽小給誰看,這會兒往腳下的玻璃看一看,百餘米之下是湍急的水流,後怕,兩隻手抓住簡岩的袖子:“你少吓唬我。”
“我就是吓唬你太少了。”簡岩覺得從二人第一面,他就該把她結結實實鎮住了,省得她後來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幺蛾子。
“好了好了,你對我的關心适可而止,一個大男人,說多了,就招人煩了。”
“關心個屁。”
“你也看熱搜了?屁字的浪漫,”譚芝茉又綻露了笑容,松開一隻手,拇指和食指一捏,“被‘簡直了’完完全全地拿捏。”
簡岩警告的目光往譚芝茉手上一落,譚芝茉谄媚地笑了笑,扶好。
畢竟,她有求于他。
“來這種地方,貼什麼假睫毛?”簡岩不是幹涉譚芝茉化妝,相反,他巴不得她天天花枝招展,但這是什麼地方?風大得連安全帽都能被吹走,把假睫毛吹掉了,迷了眼,就是把生命當兒戲。
“我這不是假睫毛,”譚芝茉虛乎着眼睛讓簡岩看,“你仔細看看,是真的,刷了三遍睫毛膏而已。”
“有什麼用?能當降落傘嗎?”
“好看嗎?”
簡岩沒說話。在險峻而荒蕪的山色中,隻有譚芝茉能和“盛放”一詞匹配,能不好看嗎?但他不能說,說了,就是助纣為虐。
“我問你好看嗎?”
“好看。”
他到底是說了……
“好看就有用。”譚芝茉覺得鋪墊得差不多了,“我獎勵你一個跟我合影的機會,不用謝,來來來。”
一邊說,她一邊往簡岩身邊挪,和他面朝同一個方向:“你拍完發我,我來修圖。”
簡岩差點兒忘了譚芝茉是來幹什麼的了——領證、度蜜月,一條龍,合影被她拿來幹什麼,不言而喻。他差點兒忘了她唯利是圖,無所不用其極了。“我手機沒電了。”簡岩要走。
譚芝茉拉住他:“那用我的,我拍完發你。”
“不用了。”
“是不用發你,還是不用拍?”
“你覺得呢?”
“簡岩,你看在我打扮得漂漂亮亮來找你的份上,跟我合個影怎麼了?能掉塊肉嗎?”
簡岩退讓一步:“你保證不給别人看。”
譚芝茉哭笑不得:“我叫你一聲哥哥,你就把自己當愛豆了?我跟你談,還得談地下情?”
“那别拍了。”
“别别别……”譚芝茉不能一拍兩散,“我保證,我隻給一個人看。”
“誰?”
“一句兩句說不清楚。”
“你什麼時候說清楚了,什麼時候拍。”
譚芝茉急中生智:“我前男友!他不信‘簡直了’是真的,我發給他看看,氣死他。”
“你覺得我比他強?”簡岩這麼說是有道理的,不然怎麼氣死他?
“強多了!”
“你還惦記他?”簡岩這麼說也是有道理的,不然前男友信或不信,氣或不氣,關她什麼事?
譚芝茉脫口而出:“惦記個屁。”
她一個母單,哪來的前男友?長這麼大,譚芝茉隻暗戀過兩個男人,不等她從暗戀走到表白的一步,他們就原形畢露,一個是海王,一個是撈男。在節目裡,她聲稱有過兩段感情,隻是挑了個不多不少的數字而已。
“不拍。”簡岩像拎個小雞仔似的把譚芝茉從玻璃觀景台上拎回了小徑,“走我前面。”
“不是……”譚芝茉回頭,“你有病吧你?”
問東問西,問完了還是不拍,她的唾沫星子就這麼不值錢?
譚芝茉不知道的是,她要不說“惦記個屁”,簡岩就跟她拍了。誰都知道屁字的浪漫是屬于“簡直了”的,她用在她前男友身上,算怎麼一回事兒?簡岩的眼睛裡揉不得這個沙子。
“别回頭。”簡岩一隻大手捏住譚芝茉的後脖頸。
隔着她的頭發,沒有皮對皮,肉挨肉,倒也不算太造次。
譚芝茉不會在力量上跟簡岩硬碰硬,走就走,撂給他一句:“要不然,你開個條件。”
“你讓我抱抱。”
“What?”譚芝茉在這個時候飙英語和飙髒話的作用差不多。
“抱完就拍。”
譚芝茉讓簡岩死了這條心:“我再提合影的事,我是豬。”
簡岩得償所願。
他沒想抱譚芝茉。或者說,他在此情此景中開這樣的條件,沒想談攏。
他就是想讓譚芝茉閉嘴。
好景不長……
譚芝茉閉嘴還不到半分鐘,變本加厲:“不合影的話,你要不要考慮真去跟我領個證?”
迄今為止,簡岩去過越南的韓松洞,也去過挪威的惡魔之舌,都是讓人腎上腺素飙升的好地方,卻都被今天的國王步道比下去了。有了譚芝茉這個“加分項”,國王步道也稱為奪命步道,名不虛傳。請問,合影和領證,這兩件事是一個重量級嗎?
她是如何做到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向他求婚了的?
簡岩沒說話。
合影,他能找一百個理由說不。
領證,這件事完完全全在他的認知之外。
譚芝茉沒回頭,扶着圍欄,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我知道,你覺得我見錢眼開。我不跟你否認,也不跟你找借口。我呢,沒有好賭的爸爸,生病的媽,沒有上學的弟弟,和破碎的家。我賺錢多多益善,就是想過更好的生活,想穿好的,吃好的,住好的。前兩樣,我勉勉強強能做到,但住的呢,你上次也看見了,在京市,一套像樣的房子我租都租不起。”
以上,簡岩能理解。
追求更好的生活,無可厚非。
“‘簡直了’的熱度,讓我看見了大富大貴的曙光。”譚芝茉供認不諱,“但假的就是假的,炒作就是炒作,你也知道,我早就賺錢賺出罪惡感了。一想到網友們被我蒙在鼓裡,還在祝福我,我真的會做噩夢。”
以上,簡岩也能理解。
算她的良心還沒被狗吃完。
譚芝茉總結:“那不如,把假的變成真的,炒都炒了,把生米炒成熟飯,也算給網友們一個交代。”
“你給網友們交代了,你自己呢?”簡岩不理解,“婚姻被你當什麼了?”
“假結婚也行。”
“真領證,假結婚?”
“真結婚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