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也好，至少我們擡頭就能看見。”

住在後面，總歸是要搬到别出去要好。李長河嘴上雖然說自己看不住閨女，可實際上也沒真想着撒手不管。

趕在年前，顧垣找到荷花嬸，準備好東西就去李家提親，婚期就定在初八。顧垣前腳提親，不到半天，村裡所有人都知道了顧垣要和李蘭娟結婚，誰也沒想到，這人最後竟然真的和李蘭娟在一起了。

這年頭的婚禮也很簡單，請親戚來家裡吃個飯，帶着小夫妻見見彼此家長，婚禮就算過了。顧垣在這裡沒有親戚，最後也就是請李家那邊的親戚過來吃飯。

李家的親戚都是同村，早早就過來幫忙了，臨近中午的時候，李蘭娟外公家的那邊親戚也陸續抵達。

辦酒的這天，顧垣穿的是下鄉時帶來的黑色大衣，那間大衣從帶來到現在，今天還是第一次被他穿出來。李蘭娟穿着件紅色的棉襖和黑色的長褲，跟着顧垣一起出來的時候，難免有些格格不入。

“娟子姐和她對象，不太般配啊……”有小姑娘忍不住對身邊的長輩說道。

長輩拍了下自家小孩的腦袋，低聲說道：“在這裡可不能說這些話，人家結婚呢。”

知道李蘭娟要和知青結婚，兩家的親戚都沒有一個看好的，今天過來也是看在親戚的份上，多少要給些面子。再看見顧垣的模樣後，更沒有人願意相信小兩口能夠永遠在一起。

敬完最後一桌酒，顧垣扶着李蘭娟回屋休息，沒有了主人公，親戚們的交談也就更肆無忌憚起來。

“淑妹，你怎麼就給娟子找了這麼個對象？”李蘭娟的大舅叫住趙淑，滿臉寫着不贊同，“這也不知根知底，能靠譜？”

“哥，娟子喜歡就好，這孩子的人品我們也瞧過，不會是那種忘恩負義的。”家事不可外傳，趙淑就是和自己的哥哥關系再好，也不會說自己的閨女是未婚先孕，“有我和她爸看着，總不會出大錯。”

“你們心裡有數就行。”大舅也不好多說，這句話說完就坐下繼續吃席。

李蘭娟結婚後的生活并沒有李長河夫妻想的那麼困難，顧垣身上還是帶了些錢的，結婚的時候雖然沒有沒到三轉一響，但是給的現金也夠補上這些空缺。

婚後不久，李長河就給顧垣安排去小學當老師。周圍幾個村就這麼一個小學，小學又在李家村，安排個知青進去當老師，對李長河來說不算什麼難事，更别說這個知青還是城裡高中畢業的人，學校也樂意有這麼一個老師。

“當了老師，就好好上課，雖然現在沒有高考，但孩子們還是要學習到知識的。”陳餘早早等在去小學的路上，看見顧垣過來，把懷裡準備好的東西塞給他，拍着他的肩膀說道。

今天是顧垣第一天去學校上課。

“餘哥，我明白。”收好陳餘塞給他的東西，顧垣認真保證道。

笑着讓顧垣去好好上課，陳餘轉身溫吞地朝着上工地走去。

知青樓裡的其他幾個知青到底是對顧垣有意見的，認為他選擇和李蘭娟結婚，就是為了去小學上課。當老師比上工輕松，這樣向來，顧垣的所作所為，在他們的眼裡就是精心設計。

也就是陳餘和陸鳴，依舊和以往那樣對待顧垣，沒有什麼改變。

陳餘給顧垣的是一套課本和字典，上面有經常翻閱的痕迹，看得出來，陳餘經常會翻看這些書。

“顧老師，以後你就負責學校的數學，這是課表。”校長拿着重新安排好的課表過來，“你來的也正是時候，原先教數學的林老師病重，我們原本就打算找村裡的知青，沒想到村裡就安排你過來。”

校長不是本村人，他是最早一批被下放過來的，聽說校長的學曆很高，原先也是個校長，村裡人一合計，索性就讓他來做小學的校長，這樣厲害的人才，可不能被埋沒了。

校長也的确是一心辦學，多年如一日，滿心隻有這裡的孩子。

“謝謝校長。”接過課表，顧垣低頭認真看了起來。

小學不大，一共三個班，每個班的人都不多，教學任務自然也輕。

顧垣年輕，教學方式又和其他老師不一樣，很快就得到了學生們的歡迎。

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小學放暑假，同樣也快到了李蘭娟的預産期。準備去市醫院的時候，家裡隻有趙淑在，顧垣從小學回來就要帶着李蘭娟出門，等不到李長河回來，隻能和趙淑說這件事。

“現在就要帶着娟子去醫院？”趙淑手裡還端着剛剛洗好的紅薯，手上濕漉漉的，顯然沒有反應過來顧垣說的這話。

這還沒有到時間，怎麼就要提前去醫院了呢？

“沒有，媽，我提前帶娟子去醫院，先檢查，再問問住院的事。”顧垣解釋着，努力平複趙淑擔憂的心，“等晚點我們就回來。”

“那不如我陪你們去吧，這事還是要有我這個當媽的在。”不給顧垣說話的機會，趙淑連忙放下籃子，擦幹淨手上的水，急急忙忙進屋拿了個小包裹出來。

知道這會兒攔不住趙淑，顧垣颔首答應下來。三人在村口等車的時候，還遇到不少同樣要去鎮上的人。

“喲，瞧着肚子，這是要生了吧。”荷花嬸也正好要坐車，看見李蘭娟的肚子時，順口說了聲，“這麼大肚子怎麼還要出門？”

“還沒生呢，這才幾個月，這不是小學放假了，顧垣有時間，非要帶着娟子去醫院檢查檢查，說是以後生孩子安全，所以才去城裡。”和荷花嬸說話的時候，趙淑也留了個心眼。

荷花嬸是媒人，她最清楚小夫妻結婚的時間，這要是認下，那就是直接告訴村裡人李蘭娟是未婚先孕嗎。

“還是你家顧垣貼心，知道心疼媳婦兒。”荷花嬸樂呵呵的，看顧垣也格外順眼。

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走一朝，沒有人會拒絕在懷孕的時候去醫院檢查。可這年頭的人窮啊，又有多少人願意去醫院花那些錢。

這話就說在趙淑的心坎上了，她臉上也忍不住露出個笑容，樂呵呵道：“可不是，顧垣在家裡都不讓娟子幹活，每天還要拉着她出去散步，說是懷孕不能幹活，要散散心，心情好，才行。”

兩人就着小夫妻倆聊了起來，一直到下公交分開，這才意猶未盡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下了公交，荷花嬸挎着籃子，腦子忽然轉了過來。

“不對啊，七個多月的肚子可沒這麼大……”荷花嬸蹙眉嘟囔了一句，不過那是人家的家事，和她沒有什麼關系。

這還是趙淑第一次來城裡的醫院，和村裡的赤腳醫生診所完全不一樣，趙淑有些慌，好在身邊還有顧垣，不至于讓她連路都找不到。

“這是快到預産期了，要不要在醫院生？”看着手裡的檢查單子，醫生問道，“要在醫院生，羊水破的時候送來醫院就可以，接下來這兩周要時刻注意孕婦的情況，有什麼不對就要來醫院。”

“醫生，我們住的比較遠，能不能提前幾天過來住院？”顧垣問道。

這也不是第一個詢問能不能提前來住院的人，醫生看了下手邊的本子：“下周五有個空床位，這樣，你去預繳住院費，到時候拿着預繳單過來，我直接給你們開住院。”

“謝謝醫生。”能有空床位自然是再好不過的，顧垣連聲道謝，等着醫生開單子。

住院預繳的錢一付，顧垣帶來的錢就差不多見底了，他不心疼，趙淑卻是有些肉疼，剛剛顧垣所有的繳費她都看見了，林林總總加起來，隻覺得醫院不是普通人應該來的地方，這也太費錢了。

“這一下就付出去這麼多，後面要用的可怎麼辦？”走出醫院後，趙淑對顧垣說道，“你們剛剛結婚，手裡也沒多少積蓄，結婚的時候又花了那麼老些。”

“媽，你别擔心，我還有，而且這些錢不能省，錢沒了可以再賺，但蘭娟生孩子就這麼一次。”顧垣下鄉之前就從老頭子手裡拿了不少錢，加上這兩年老頭子林林總總寄過來的，他身上依舊還有不少錢。

見顧垣态度堅定，趙淑也沒說什麼。人家為了她閨女都願意出這麼多錢，她這個做媽的再反對，那就沒這個意思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趙淑就和身邊的李長河提到了這件事，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要和孩子她爸說說這件事，兩個家長多少也要支持一下小夫妻。

李長河聽完沒有立刻開口，漆黑的房間看不見李長河的表情，趙淑還以為他這是不同意，有些焦急。

“娟子那時候沒把顧垣的錢拿走，我都放在盒子裡的，裡面還有這些年我們存下的，你拿一半過去，”李長河終于開口，“顧垣說的對，娟子也就生這麼一個孩子，可不能招罪。”

“我看顧垣這孩子的确是好的，以後，我們也多幫襯些。”趙淑臉上立刻恢複了些笑容，對着身邊的男人說道。

李長河再次沉默，自己閨女這對小夫妻的事，他已經不想多管了，隻要顧垣沒做對不起他閨女的事，他就不會出面。

聽着身邊人平緩的呼吸聲，趙淑知道自己的老伴這是又鬧别扭了。自從知道李蘭娟未婚先孕開始，李長河就一直自責，自責自己沒有教育好閨女，也自責自己沒有看好閨女。也就是現在顧垣看着是個靠譜還知道心疼媳婦的人，這才不至于讓李長河悔恨。

趙淑多少也明白李長河的想法，她心裡多少也有些怨顧垣做事不地道，可事已至此，家裡長輩，總得有一個是願意看顧小夫妻的。

雖然現在是小學放暑假的日子，顧垣也沒有閑着，第二天一早就跟着李長河一同上工去了。

這邊要修建水庫，現在正是缺人的時候，每天去挑擔子，給的工分也高，顧垣索性就跟着去水庫上工，賺工分的同時還能打聽打聽情況。

“同志，我瞧着你們這邊還有挖掘機，怎麼沒人開？”第一天上工，趁着吃午飯的功夫，顧垣走到水庫負責人的身邊，和他唠起了嗑。

負責人拿着水壺哐哐喝水，擦幹汗才說：“這邊就沒有個會開挖掘機的人，上面那邊要派人也得過幾天，現在就隻能空着了。”

“這還要等幾天，那挖掘機不就浪費了？”顧垣啃了一口饅頭，對負責人說道，“不如讓我去開，我以前就開過挖掘機。”

這話終于引來了負責人的正視，他仔細打量面前的男人，怎麼看，都不覺得這人是個會開挖掘機的。

于是負責人搖搖頭，拒絕了顧垣去開挖掘機的請求：“這可不行，要是你開壞了可賠不起。”

“也是，你們這水庫的圖紙出了嗎？”顧垣拉着負責人叭叭聊着，嘴上片刻沒有停，似乎不打算放過這個負責人。

“還沒，上面不滿意，現在還在規劃，換了幾個水利工程師也沒有敲定。”負責人搖頭，連連歎息。

這邊的水庫是重點工程，自然不是一般的設計圖紙就能敲定的。隻是時間緊，隻能一邊開工，一邊等着圖紙出來，等到後面修建的時候才能省點時間。

顧垣若有所思，心裡有了些想法。

負責人忽然反應過來，側頭看向顧垣：“我說你小子，怎麼一直抓着我問這些問題？”

“我這不是好奇，所以就多問了幾句，哥，你可别介意哈。”顧垣笑笑，又把手裡的雞蛋塞給負責人，“打擾哥的時間了，這個雞蛋就當是小弟的賠罪了。”

“行了，你小子，還挺會來事的。”負責人也沒有拒絕顧垣的雞蛋，笑着接過，“下午你就去二組那邊，我給你打個招呼，會有人安排的。”

“那就謝謝哥了。”顧垣沒想到還會有意外驚喜，自然不會拒絕。

下午再開工的時候，二組那邊果真就給顧垣安排了個輕松的活計，活輕松了，工分也沒少，這也算是負責人給他的優待。

在水庫混了幾天，和這邊的幾個負責人都熟絡之後，顧垣也摸清楚了現在水庫的進展，幾個水利工程師僵持不下，圖紙沒有完工，開挖掘機的人也遲遲不到，眼見着項目就快要擱置了，大家都沒折，隻能等上面的命令。

“這幾天上面可能會有人來視察，你小子幹活可得盡心些。”和顧垣關系最好的負責人常龔在這天下工的時候特意找到了他，“那幾個水利工程師也會過來。”

話裡話外都在提點顧垣，好好抓住這次機會。

顧垣心領神會：“常哥，我做事你就放心吧。”

常龔臉上露出笑容，拍着顧垣的後背，和他一起走出水庫：“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個心思細膩的，回頭做好了，哥請你吃飯。”

“那可别，要是真做好了，應該是我請常哥吃飯。”顧垣跟着走出水庫，和常龔有說有笑的，遠遠看去就像是兄弟。

回到李家，李蘭娟已經和趙淑從公社打了飯菜回來，看見顧垣回來，她扶着肚子過來想要幫着拿顧垣手上的東西。

避開李蘭娟的手，顧垣順勢扶着她進屋坐下。

“一些小東西，你坐着休息，我來。”給李蘭娟倒了杯溫水，轉身顧垣就去幫忙準備碗筷。

碗筷剛剛準備好，李長河父子倆就回來了，李天的表情今天格外難看，活脫脫像是外面有人欠他萬把塊一樣。視線落在顧垣身上的時候，那表情更加難以言喻。

這個大舅哥一向看他不順眼，顧垣也沒把他的壞心情放在心上，依舊重複往日作息，吃完飯準備帶着李蘭娟去散散步。

眼見着小夫妻倆要走出家門，李天連忙開口，把顧垣給喊了回來。

“大哥，有什麼事嗎？”顧垣好脾氣地問道。

李天皺眉，語氣不善：“大家都說你最近讨好水庫的負責人，天天躲懶。”

“我隻是問那些同志些問題，哪來的躲懶，二組幹得活都是一樣的，難道他們也是躲懶的？”顧垣反駁道。

二組的活的确是相對輕松一些，卻也沒什麼可以躲懶的機會，何況顧垣就不是會躲懶的人。

“反正他們都這麼說，你給我小心些，要是連累到我妹妹，我要你好看。”李天才不管顧垣偷懶的事，他在乎的隻有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