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真誠地望着他,開口道:“你也想過這種生活的,對吧?”
她指的是什麼呢?順着她的手指尖望去,夜色下的港灣内有幾艘巨大的豪華郵輪緩緩駛出。
除了承載貨運,維多利亞港還是整個香江著名的航線出發地。許多名流會在這裡登上豪華郵輪,穿越太平洋或大西洋,一直通往歐洲甚至世界各地。
那是世界之外的世界,周嘉和從來沒敢想過。
妹妹仔渴望的,想要的,原來是那樣的生活,人上人的生活,他從未敢奢求過,與他遙不可及。
他沉默着不說話,此時再次深刻地感覺到,自己與她注定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不似他想象的那樣柔弱,自從剪去那一頭長發後,她的身影也漸漸英姿飒爽起來。
她的世界,如維多利亞港一般璀璨。
顧今朝繼續說道:“你願意和我合作,一起成為那些坐在郵輪和飛機裡的人嗎?”
周嘉和目露苦楚和迷惘,喉結滾動,看向她那一臉笃定認真的模樣,聲音帶着顫抖問:“我……我可以嗎?我配嗎?”
顧今朝首肯點頭,毫不猶豫脫口而出:“你可以。”
“至少,每一年,我都可以帶你來看維多利亞港上空美麗的煙花。”
無論他可不可以,在這個陌生又冰冷的香江冬日裡,隻有他帶給她一些溫暖和食物。
顧今朝心想,試試吧,萬一是個可靠的合作夥伴呢。
晚風微冷,但溫柔。
顧今朝再次想起傳記中的大佬,也是從一無所有開始的,甚至他的低谷時處境比她現在艱難得多。
九十年代,是個經濟飛速發展的時代,在這個風口上,累計一筆原始資金,隻要找對了賽道,也許就能迎風起飛。
不過現階段,最重要的還是盡快想辦法弄到一個能穩定帶來收入的活計。
給城寨裡的大佬們當馬仔,是最低等的賺錢方式,風險很大,收益很小,而且自己也無法掌握基礎的生産資料。
顧今朝頗具感慨地開口:“給别人打工,是沒有前途的。”
“我們再轉一圈看看吧,我倒是想瞧瞧,夜色翻湧裡的香江,還有哪一面。其他人都在做什麼,會有多少機會等着我們。”
夜已經深了,倘若是往常,周嘉和自己也不大會在這麼晚的時間出門。
夜晚代表着香江的另一面,與大多數普通人無關,仿似另一個世界。
在夜幕之下,許多白天不能見光的交易和罪惡在每一處角落滋生,并會在黎明到來前準時落幕。
卡車轟隆發動,夜晚除了汽車發動機在路上的震動外,十分安靜。
顧今朝将車子開得極慢,緩慢觀察路邊的每一處動靜。
周嘉和偶爾指路,大多數時間隻是偏着腦袋,看着顧今朝的側臉,她現在極瘦,下颌線清晰分明,一臉認真。
他長大的這些年裡,身邊所有的人都得過且過,每混下來一日,有吃有喝,便算好好過了一日。
好似,過日子就是每日吃飽,餓不死。随後在寨子裡找找樂子,去粉檔、雞檔,滿足一下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就活似神仙。
他并不覺得那樣的生活就是他想要的,但是他同其他人一樣渾渾噩噩,迷茫着,從未想過自己未來究竟應該是怎樣。
也從未想過,從現在開始可以做些什麼改變自己的處境。
但顧今朝不一樣,她竟然真的在認真尋找着什麼機會,好似真的能翻身做人上人,至少不是說說而已。
周嘉和心思複雜地想着這些雜亂無章的問題。
她說,至少每一年,她都可以帶他來看維港的煙花。
而這個女仔呀,說到底或許隻是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她的世界,他明明不敢踏足染指。
來年,以及以後的每一年,他當真還有資格站在她身邊麼?
這是他這一輩子,從不敢假想的事情。
車窗玻璃上,她的倒影模糊迷離。
周嘉和望着玻璃上的影像,臉頰升溫滾燙。
他不太懂得什麼叫做許下承諾,但他的心砰砰直跳,姑且覺得,那煙花之約,算是一個承諾。
來年,若他也能坐在駕駛座上,為她細細扣好安全帶,也能帶着她兜風,該多麼好。
他在心裡暗暗許下這等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