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顯然選擇了第一項,但礙于慶太師在場,将問題直接抛給蕭沁瀾。
蕭沁瀾雖内心早有預見,面上卻仍需裝出震驚與委屈的姿态。
她瞬息間擡眸,眸中水光潋滟,滿是不敢置信,凝視着那本應最為親近之人,語調哀婉,夾雜着恰到好處的哽咽之聲,輕喚道:“母後……”
太後淡然回應:“去吧。”
蕭沁瀾貝齒緊咬下唇,似是在極力克制情緒,随後猛然閉目,決絕轉身,動作間珠簾輕響,她已步至太後适才所立之處。
目光掃過下方跪拜的群臣,她眼中似有不忍,“諸位卿家,先平身吧。”
跪于前列的蔫潤知深谙宮中規矩,唯恐老臣們借機發難,令場面尴尬,遂當機立斷率先起身。
陸墨淩緊随其後,凝視着腳下的台階,暗自思量。
鄉試舞弊非同小可。
觀這些老臣的神色,顯然昨晚便已得知風聲。
若現在老臣面對的是太後,或許會将罪責推诿于地方官員,借此全身而退,靜待時機,再圖大舉。
所幸今日是沁瀾出面,大緻可蒙混過關。
跟随在兄長身後的陸承韫擡眸眺望高位,恰巧與蕭沁瀾視線交彙,便見對方微微挑眉,竟然當着衆臣之面回了個挑釁眼神。
他唇角微揚,對于這場戲如何演下去是愈發好奇了。
事不關己,他環視三五成群起身的老臣,面色變得愈發冷峻,隻輕撫衣袖,靜心聆聽。
與定國公最為親近的少保尤項作為代表,首先上前開口。
“公主殿下明察秋毫,吾輩為官數載,豈會不知法紀,不懂朝綱。科舉舞弊,盜取功名這等悖逆天道的大事,我等豈能參與。
定然是下方官員與學子有失,且道路遙遠,欺上瞞下、藐視法紀、蔑視皇權,這才有了今日之事。國家選拔棟梁乃重中之重,豈容宵小肆意玷污。
臣請太後與公主殿下以公正為準繩,鏟除積弊,維護清明,肅清官場,維護朝廷之肅穆與權威。”
一番話語言辭犀利,将自己撇得一幹二淨,還暗中威脅皇家莫要大肆追查,直截了當地拉出人墊背。
朝廷所推舉的“三孤”之一,可真是公正無私啊!
蕭沁瀾自是不會當衆駁了他的顔面,反而溫和一笑,似乎聽不出這些暗語。
“科舉舞弊,竊取學子文章為己所用,以成就不朽名聲,這些絕非普通地方鑒證官能做到的。”
她歎息一聲,“此乃國之大忌,本宮深感憂慮,必定全權追查到底,讓貪污者屈服于法紀,讓百姓信任朝廷。”
“公主……”
“賢昭有何高見?”不待尤項辯駁,太後率先打斷。
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将她推至風口浪尖。
成與不成,全看她如何表達。
國子監祭酒連晉斯出列,“太後,公主殿下,都察院擔任彈劾之職。老臣以為,同僚之間本應相互監督,相互提醒學習,絕不可有意縱容與包庇。
徇私舞弊乃道德敗壞所緻,京都官員皆深知皇權重要性,鮮有敢以身試法者。故而,應派遣可靠官員,暗中調查走訪,解除誤會與矛盾,明辨是非,還衆學子,衆官員一個清明。”
蕭沁瀾點頭,“本宮深知卿等一心為國,重任在關鍵部門。對于此次争議,應當慎之又慎,不可輕易姑息。至于暗中派遣官員調查……”
“太後,公主殿下!”國子監司業突然跪下,“明昭設立不足三年,朝堂弊端,曆來分明。若非上方授意,區區監考何人敢擋在前,此事若傳揚出去,恐怕連那三歲孩童也不會信。
臣身為國子監司業,負責培養人才、選拔官員之重任,今日種種,萬萬不可令天下學子心寒啊!”
蕭沁瀾站立高位,環顧太傅與太師,左右為難,試探開口:“既然出了問題,堵塞漏洞,加強管理,這應是必不可少之舉。至于令各方都滿意的解決方法,本宮認為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想出。既意見不一,那麼便先行用膳,下朝之後可去乾清宮再次商議?”
下朝?
誰不知曉賢昭公主下了朝後要去文華殿學習為君之道,習練騎馬射箭。
這又是明晃晃的和稀泥。
“不必如此麻煩。”慶如韓忽然開口,看向旁邊的定國公,“衆人皆知此事,卻皆未親眼看過奏折,這份奏折中有明确主理人。老臣若再不提及,這謹慎任命的調查官員,恐怕就要變成國公爺家的長子了吧?”
“慶太師何須陰陽怪氣。”定國公陸澤氣定神閑,“我陸家行事正直,靜坐穩重,不會主動惹事,也不會無故擔責。”
“哼,世子如此卓爾不凡,誰知定國公心裡究竟所思所想。”中立派曆來厭惡他的陰險手段,冷嘲熱諷道。
“你這話何意,世子出衆不是好事嗎?哦,恐怕是某些人太過庸碌,擔憂官職被削,氣急敗壞了吧。”聽罷,打天下的老臣一脈齊齊嗤笑出聲。
“這是蕭家的天下,莊嚴殿堂,某些人莫要太過随意。”
“老臣還不知是太祖皇帝的天下,你們這群有點墨水的,不還是坐享其成得來的官職。”
“姓尤的,你在指誰呢!”
“直呼三孤,大不敬,你可知道可以定罪入獄的。”
……
莫名其妙,正襟危坐的朝堂猶如鬧市般,明晃晃地叫罵起來,最後甚至動手動腳,官帽鞋子飛個不停,鼎沸喧嘩,叫罵呼痛聲不斷。
真是熱鬧。
蕭沁瀾退回珠簾後,聳了聳肩,專心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