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府西院内,燭火搖曳映照人影,陸承韫端坐于書案後,提筆疾書。
元栖在一旁焦急地踱步,雙手不斷連拍,口中喃喃自語,“國公爺怎能如此行事呢!
什麼‘淩兒’,什麼‘我們家孩子’地亂叫,也不顧現今陛下姓氏為何,太後又是如何在前朝後宮中掌權的!
哎,連個暗衛都安插不進去,他還做着不切實際的美夢。
國公爺莫非真以為能與太祖皇帝比肩,得陛下追封殊榮不成?怎會這樣的愚鈍呢?公子覺得呢?”
“嗯,說的是。”陸承韫心不在焉,神情鄭重地随意敷衍。
見他附和,元栖繼續念叨,“如今天下承平,百姓安居樂業,路不拾遺,犬不夜吠。陛下若能安心聽從太後,做個順從的明君,史書上定能留下他的美名。
國公爺何必總要插手國事,攪動風雲呢?若京師因此生亂,他又能得何益處?”
“一切所求,無非權利與身後的名聲罷了。”陸承韫擱筆淡然道,靜待宣紙上的墨迹風幹,“除西院之外,你今後言談務必謹慎。”
“奴才明白了。”
元栖心疼自幼相伴的主子,卻懂得尊卑有别,聞言即刻躬身行禮,随後恢複常态,“奴才隻是覺得,國公爺似乎過于偏頗。
兵部尚書身為正二品重臣,而定國公更是太祖皇帝親封,已擁有顯赫權勢,卻仍想要圖謀更多。
若真的得手,宮中陛下恐将獨攬大權,真正淩駕于萬萬人之上。
樹大招風,若稍有差池宮中的陛下或許無虞,但公子恐受國公爺牽連,性命堪憂,甚至可能遭遇五馬分屍之禍,難以安息。
屆時為保皇家顔面,正史對陛下出身隻字不提,僅留野史幾筆。
思來想去,真是不公!”
這番話可謂是對對衆人皆大不敬,包括陸承韫自身在内,但他外出行事向來穩重,心中有數,從不輕易在人前多言。
若周遭盡是奉承與刻闆回應的屬下,人生難免感到孤寂。
不過以下犯上的有這麼一個便夠了。
忽而想起某事,陸承韫笑着搖了搖頭。
沁瀾身邊那位本采,好像同樣以直率著稱,兩人性格倒是有諸多相似,宛若天生一對。
“公子,您剛才是否在思念公主殿下?”元栖挑眉揶揄道。
自幼相伴至今,見他無意識地展露寵溺笑容,豈能不知他心中所想。
“很明顯嗎?”陸承韫身姿挺拔,目光深深地望向他,笑意在聽完此言後悄然收斂。
“怎麼可能……”元栖故意拖長尾音,嘴巴誇張地張合,“公子您何等人物,閉月羞花,光風霁月,俊秀飄逸,超凡脫俗。應是姑娘們思念您才對,哪需您挂念其他姑娘呢!”
“休要胡言!”陸承韫笑着将紙張疊好,輕輕擲向他。
元栖連忙接住,再次瞪大眼睛誇張地道:“公子真是厲害!區區宣紙,竟能這般精準地投向我這奴才,真是讓人歎為觀止,佩服不已啊!”
“好了,原諒你方才的直言不諱。”陸承韫雙手負在身後,神情既愉悅又無奈,“将這封信仔細封好,交給初語樓的管事姑娘。”
“遵命,奴才定會将公子的意思一字一句、仔細轉達。”
“随你安排便是。”陸承韫似被他弄煩,笑着揮了揮手。
待元栖即将踏出房門,他忽然想起什麼,“哦,對了,你告訴沁瀾盡快給我答複,切勿忘記。”
元栖停下腳步,轉身應道:“是,公子。”
又待了一息,見陸承韫無其他吩咐,元栖便轉身離去,走出院落,邊走邊搖頭感慨。
公子真是苦命,有夫人卻不能公之于衆,隻能私下相會。
這夫人又才華橫溢、文武雙全,且身份尊貴。
将來若真與公子結為連理,隻怕公子得被治理的妥帖聽話。
唉……看來,自己也隻能多裝糊塗,才能讓公子心裡好受些。’
&
靖郡王因親赴涼州赈濟雪災災民,沿途曆經舟車勞頓,事事親力親為,不辭辛勞。返京後不幸感染風寒,病情日重,終至不治而逝。
為表彰靖郡王功德,朝廷特定谥号為文治靖親王,追加封地,于智淵元年十一月二十一未時正,将其靈柩安葬于皇家陵墓之中,以示哀榮。
整場葬禮規模宏大,曆時數日幾夜,京師内外,百姓官員皆着素衣,全城靜默,禁止一切舞樂奏響,以寄哀思。
……
甯安宮内溫暖如春,精緻的碳爐不時發出“噼裡啪啦”的細微聲響,火光灼灼,持續而穩定地燃燒着。
“除此之外,朝中暫無要事,眼下已入十二月,應下的雪也已紛紛揚揚。外省尚未有雪災的消息傳來。哦,對了……”
本采放下撥弄炭火的鉗子,轉過身來說道:“因親王葬禮之故,妃嫔入宮并未大肆鋪張,僅以一頂裝飾紅花的八擡大轎,将賢妃與祥妃接入宮中,極為低調。”
“興安伯乃前朝重臣,雖無顯赫戰功,卻眼光獨到,擅長擇木而栖。”
蕭沁瀾慵懶地倚在貴妃榻上,翻閱着遊記,回應道:“祥妃之父雖同為伯爵,卻性格怯懦,難怪其女入宮後地位不顯。”
“主子,奴婢愚鈍。德倫郡主德行有虧,太後與陛下卻偏偏賜以‘賢’字封号,這分明是對興安伯的警示。但奴婢聽聞暗衛所言,興遠伯對此非但不以為意,反而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