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呼吸聲平穩,她取下腰間荷包,垂落的穗子代替自己的長發,放在他手心。起身後,安然若素地前往外間卧榻。
……
翌日,朝霞映照天際,金輝灑落,大地披上了一襲錦繡輕紗。
陸承韫意識方才初醒,卻瞬間感覺四肢百骸酸痛無力,後背好似被熊熊烈火灼灼燃燒。那火海太過逼真,無處可遁,不停刺激着他混沌未明的神經。
冷汗與痛楚如潮水般洶湧而至,他神識頓時清明,陡然驚醒,想起昨夜立即偏頭望向屏風之後,提着一口氣喚道:“沁瀾……”
“來了,公子!”
元栖拖着長長的尾音急忙跑來,左手拎着食盒放于桌上,右手則端着茶水緩緩上前,單膝跪地遞至他唇邊,“公主殿下有言,傷重之人最是缺水,需多多補充,注意休息,不可勞累,亦不可多思多慮。”
陸承韫潤了潤嗓子,咽下後問道:“她做了什麼?”
“目前尚不知曉。”元栖眼神閃爍,“但殿下有言,定會親自為公子讨回公道,讓公子心滿意足。”
“心滿意足?”陸承韫笑歎,“決定權在父親手中,如何才能算得上是滿意?沁瀾何時離去的?”
“甯安宮昨日有陌生人闖入,公主殿下卯時剛到便匆匆離去。不過在離開前,她還特意叮囑我要好生照顧公子,并啰嗦了一大堆注意事項。我聽得耳朵都快生繭了……”
元栖語氣誇張,見公子臉上的笑意始終不減,于是便自顧自地,依照吩咐繼續胡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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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太平,新年新氣象,整個臘月的京師皆沉浸在熱鬧非凡之中。
臘月初一,智淵帝率領文武百官,于太和殿内親自焚香行禮,舉行新春祈福儀式。祈願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百姓和樂、年歲豐稔。
臘月初二,原應接見前來慶賀的外來使節。
然因番邦外族頻頻騷擾,邊境并不安甯,智淵帝遂恢複日常政務,于太和殿上朝議政,又于乾清宮批閱奏折,勤勉不辍。
臘月初三至初五,本應移駕後宮平衡權勢,卻因後宮妃嫔僅有兩人,其餘皆不争不搶,身份又過于低微,智淵帝僅閑暇一日便又恢複如常,勤于政務。
臘月初六至初十,外地封疆大吏紛紛回到京師。
明遠太後與智淵帝率領京師重臣,于保和殿設宴款待,與臣子們閑話家常,舉杯同慶,共賀新年之喜。
臘月十一至十五,各地州府奏折紛至沓來,皆請安述說本地百姓安居樂業,對陛下與太後娘娘的尊崇有加。
管理宮闱的賢昭公主,亦開始着手籌備除夕宴請,與正月初一的百官朝賀之事,務求一切盡善盡美。
臘月十六至二十,内閣官員們加班加點,處理積壓的奏折,整合完畢後上呈乾清宮,并暫停接收新的奏折。
明遠太後與智淵帝下發來年春耕備耕的事宜,以确保農業豐收,百姓能夠吃飽穿暖。
臘月二十一至二十五,宮内徹底熱鬧紅火起來。
與此同時,街頭巷尾的攤販們也擺上各種年貨,對聯、年畫細心貼起,各色樣式的紅燈籠高高懸挂。
廟會、戲曲表演應接不暇。無論達官顯貴或是平頭百姓,皆開始設下香案,虔誠供奉竈王爺,祈求來年家宅平安、五谷豐登。
臘月二十六這幾日,宮内更是燈火通明,來往的宮娥、太監步伐匆匆,為即将到來的除夕夜宴群臣而忙碌。
蕭沁瀾掌管宮内瑣事已曆三載,卻首次感到力不從心,疲于應對。
……
臘月三十一大清早,天色未明,甯安宮内便已腳步聲聲,忙碌異常。
殿門開啟,本采手捧一盆清水,繞過屏風,步入裡屋。
她放下手中物件,挂起床圍,“主子,今日事務繁多,更需謹慎應對,可莫要貪睡了。待明日午後便可安然就緒,屆時再休息也不遲。”
床内被子鼓鼓囊囊,卻不見人影,隻聞悶悶的聲響傳來。
“淑妃與祥妃還在互相使絆子嗎?”
本采心疼地望向那花團錦簇的被内,“是啊,往年宮内隻有主子與太後二人,事務簡約,僅需籌備家宴即可。
今年新帝登基,又納了兩名妃嫔。
且這兩位互相挑剔,對主子所贈禮物多有不滿。加之主子有意鍛煉南門姑娘,将部分事務交由她處理,這更讓淑妃心生恨意。自臘月十七起,她竟每日帶領衆人圍觀南門姑娘處理事務,那架勢真是……”
本采歎息道:“若淑妃真的這樣心思單純,蠢笨無腦,不曾那般心狠手辣,或許陛下真的會考慮一二,讓她留下性命,為皇家綿延子嗣。可惜,終究是個上不得台面的角色。”
言罷,她見那團被子又靜止不動了,便俯身上前輕輕拍了拍,“主子?”
“醒了,沒睡。”
“那,屬下侍候主子穿衣。”
“好,馬上。”
“……”
本采無奈地站起身,為了主子短短幾息的賴床時間,她先去櫃子裡取出白日要穿的衣物,然後折返回來,将首飾依次排列整齊。
随後檢查晚上出席宴會要用到的朝服,順便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灰塵……
在小小的寝殿内轉悠了半晌,時間已經到了卯時三刻,實在拖延不得了,本采方才喚來幾個早已等候的宮娥,上前強硬地打開錦被,将躲懶的主子駕起洗漱打扮。
蕭沁瀾坐在木凳子上,望着銅鏡中模糊的人影,打了個哈欠侯,恢複了些許元氣。
她配合着宮娥動作,自己穿起耳環,吩咐道:“今日晌午,潤知、甯郡王與司空要來慈甯宮請安,記得備好午膳,家常一些便可。”
“是,屬下記得呢。”
“還有,陸承韫的傷勢還未痊愈,晌午他得了恩賜,不會入宮。不過今夜的除夕宴他定然會來。你将他安排到潤知那裡,定國公不敢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