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
燭火明亮,刺眼光線搖曳不定,使得陸承韫時刻保持清醒。
縱然隻是皮外傷,但其嚴重程度仍讓他的聲音沙啞幹澀。
“喝水嗎?”他的下唇再次滲出細細血絲,蕭沁瀾柔柔撫摸着,抿了抿下唇。
片刻後不舍松開,不待他回答,便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熱茶回到床邊,細細地吹着。
“來了很久?”
“嗯,這幅場景我從來僅是聽說,今天倒是第一次見。”
“可惜了……”陸承韫忽地輕笑出聲。
那笑聲低沉而壓抑,聽得出他此刻心情破滅。
“可惜什麼?不能借此機會絆倒你那兄長嗎?”
“不是。”陸承韫艱難地睜開雙眼,擡眸望向她,“冬日嚴寒,你我二人好不容易相聚,卻隻能兩兩相望。”
“我倒是無謂,你呢?”
蕭沁瀾絲毫不怯,纖眉輕挑俯望着他,眼神中帶着幾分打趣,“打算躺着,抑或是側着呢?”
“你若主動,我皆可以。”
“看來你這身皮肉真的不想要了。”
“……會介意嗎?”
“嗯?”
“疤痕。”陸承韫收斂了調笑,臉色肅穆地仰望着她,“會介意嗎?”
“看情況吧。若是觸碰之下起伏不顯,燭火不滅卻也無妨。”
“……沁瀾……”
“逗你的。”手中的茶水已經變得溫熱,蕭沁瀾從旁拉過把小凳子,坐下後偏頭與之對視,将茶水遞到他嘴邊。
屋内的碳火“噼裡啪啦”,灼灼生輝。
陸承韫口中含着茶沿,眼神卻透過袅袅霧氣,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
那眼神侵略十足,蕭沁瀾盈盈一笑,眉目彎彎地收回手臂,将茶盞擱在身後的案幾上,雙手托腮,側首與之視線相撞。
“知道為什麼,受委屈的總是你嗎?”
“因為我是次子。出生時,害得母親不能生育。”
“錯。”蕭沁瀾搖了搖頭,“因你不吵不鬧、不喊不叫,穩重端方、乖巧懂事。”
陸承韫聽罷此話,真心淺笑,“乖巧多形容女子與小孩兒。沁瀾,我是男人。”
蕭沁瀾并未接續他的話茬,“幼時定國公夫婦将你送走,未曾過多相伴。
自踏入府邸門檻後,每當府内遇事,你那兄長是否總理直氣壯地施加壓力,要求國公爺用你收拾殘局?而你為了融入,總是甘願承攬一切。誠然,今時不同往日。但初歸那幾年,你心中定對父母有所期許。”
陸承韫靜靜注視着她,笑而不語。
“人的底線,往往是被縱容慣出來的。一次次的妥協與退讓,隻會滋養他們的理所應當。說實話,但凡俗世之人無不例外。若我身邊有如你這般……”
“沁瀾……”
“好,那我換個說法。”
蕭沁瀾指尖晃動,一筆一劃,“如今的我對你情深意重。待我們成婚之後,定會有一段恩愛時光。長一些或許能持續數年。
然而數年之後,若有個與你一模一樣的男子前來與我攀談,還不時撒嬌賣萌。他年輕氣盛,精力充沛。若那時你想要挽回,你會如何做?想必是默默承受,默默付出……”
“絕不會!”
陸承韫答得斬釘截鐵,眼神銳利地眯起,“與母親相見之後,我便随兄長踏上了戰場。沁瀾,若真有此人,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是嗎?”蕭沁瀾沒忍住捏了捏他的臉頰,“我亦可以向你保證,精力耗盡之前,我的心絕不會改變。”
她的話誰知真假幾分,但得了承諾,心中總歸是有些許安慰。
陸承韫舔了舔略顯幹澀的下唇,“你之前,為何沒親自為我上藥?”
“不會。”
蕭沁瀾盯着他水潤的唇角,誠懇搖頭,“騎馬射箭、上陣殺敵、輕功計謀、人心換算,這些我皆算擅長。但這醫理之學實在深奧。我曾跟随司空大人學過一段時間,簡直頭疼不已。”
“竟還有你抵觸的知識,真是難得一見。潤知知曉嗎?”
“他會是我一生的兄長,除此之外,别無其他可能。”蕭沁瀾為他掩了掩搭在腿間的被角,“本想今夜放松片刻,沒想到卻來此做了苦力。真是不劃算。”
“很快。”陸承韫勉強擡起手掌,攏過垂在手邊的長發,“年後,我一定好好補償你。”
“睡吧,今夜我不走。”
“明日走之前,喚醒我,好嗎?”
“傷痛之後的第二日最是難熬,馬上便是宮宴了,你仔細些。”
陸承韫确實體力不支,現下隻是強撐着眼皮。
聽到這柔聲細語的關切話語,感受着夫人的親自照顧,腦海昏昏沉沉,握着那一縷長發終是沉沉睡去。
與他相處也有時日了,蕭沁瀾能夠準确判斷他是否真的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