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正月十五夜,京師之中人影綽綽,燈火輝煌,如晝般映照天地。
街陌巷尾的佳人笑靥如花,才子吟詩唱和,黎民百姓扶老攜幼,鮮有閉戶不出者。
火樹銀花交相輝映,星橋鐵鎖豁然洞開。
爆竹聲聲,響徹雲霄,漫天煙花絢爛多彩,映照着京師的繁華盛景,熱鬧非凡。
……
“啪——”
太保府邸,尤項怒氣沖沖将信件狠狠扔在地上,幾步上前揪住來者的衣襟,目光如炬地厲聲道:“你說什麼?那些蠻夷番邦竟糾集一處,還勾結新晉的草原王攻進雲麓城内燒殺擄掠,導緻一村的百姓都慘遭屠戮!”
“是!”
跪地的侍從神情憤然,“消息八百裡加急送回,而今情勢恐怕更為嚴峻。前腳信使甫至,隻隔兩天便又有消息傳來,驿站駿馬數匹都累死在途中。使者不眠不休,每日僅在馬背上草草進食,方得兩日之内追上前信。”
“除卻那一村的平民,城池可曾淪陷?邊關軍隊現狀如何?”尤項面色凝重地急切相問。
“太後娘娘治國有方,曾說過将士在外,君命亦有所不受,這話為前線軍隊賦予了極大的便利與權力,故而城池安然無恙。可……終究是猝不及防,緻使諸多商戶……來不及撤回。”
“這樣……”
尤項松開手中衣襟,徐徐轉身,垂首沉思,“互市及時封閉,軍隊暫且無虞,傷亡甚微,那些草原番邦難以攻進。而今天寒地凍,牛羊無食,如此看來那些蠻族不過是小規模騷擾罷了。隻需及時派兵增援,便能輕松取勝。”
“是,太傅大人遣小的前來之前,亦是這般預料。但後續驿站又傳回一事……”
“吞吞吐吐,到了現在居然還含糊其詞,趕緊道來。”
侍從嘴唇微動,“我朝子民視年關為重,有在家守歲者,亦有外出經商想要多賺寫銀兩者……”
僅僅數語,尤項瞬間明了他的意思,眼中滿是愕然,“那些外族數戰無果,莫不是轉而劫持未來得及撤回的王朝商戶,将他們作為了人質?”
“正是,信中所述人質多達百餘人。他們多為規模不大的商戶與镖局,平民百姓消息閉塞,這才未來得及撤回。南蠻子揚言若邊關再不讓步,朝廷再不運送糧食,便每日斬殺三人。太傅說那些外族早已算好時間,逼迫朝廷在二十日内解決此事。”
“二十日?”
尤項詫異地重複,随即背手漫步,眉峰緊蹙,“外族各部落若聚集起來,總數十萬綽綽有餘,我邊防軍隊倒是不足為懼,但據消息傳回已近半月,百十餘的平民……”
若救,則需耗費大量時間與精力,說不得還要犧牲無數青年壯丁。
若朝廷無所作為,明昭王朝的聲譽必将大損,百姓将對當今君主産生質疑,後世史書亦将不斷譴責陛下。
他們這些官員不過順帶提及,并不會頻繁出現。
君主……
明遠太後到底是女子,可随便置身事外,同時赢得百姓的同情,使那些百姓懷念起她執政時的種種益處。
難不成是政鬥?
此等局勢,非他一人所能決斷。
念及此,尤項驟然駐足,“太傅大人有何見解?陛下是否已知道消息?”
“是,太傅大人已向宮中傳信,想必太後娘娘與陛下即刻便能得知。”
“那本官現在就去國公府一趟。”尤項言罷,留下一句“你且回去”便匆匆離開,大步流星地邁出院門,連衣裳都未及更換。
跪在地上的侍從疑惑重複道:“國公府?大人不是一直保持中立嗎?”
話音未落,他似是想到什麼頓覺汗毛悚立,驚恐地瞪大了雙眼。
國公爺與大人?
這個消息他該不該禀告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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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内,明遠太後放下茶盞,不确信道:“部落聚衆,邊防告急,數百平民喪生?”
“正是。”慶如韓恭敬行禮道。
區區百人,若消息被刻意封鎖,百姓自然無從得知,對王朝名聲亦無大礙。可……
“此消息乃八百裡加急自邊防傳回,半月時間,途中是否有所洩露實難預料。”
言外之意,便是催促盡快出兵了。
明遠太後從容不迫地端坐在禦案後,手捧一盞茶,輕輕吹拂着熱氣,“不過是一群烏合之衆的外族罷了,人心渙散,能有多大的凝聚力。現在駐守邊防者皆是老臣的子孫,那些青年才俊有勇有謀,且對害死父兄的兇手恨之入骨,不會有大事。”
“太後娘娘所言極是,老臣亦持此見。”
慶如韓心急如焚,卻隻能緩緩勸解,“外族人心渙散,誰也不願随便送死,放棄自己的部落為後來者鋪路。但畢竟他們擁有十萬精兵,且多是最彪悍的精銳。冬日寒涼,事關生死存亡,難免不會生出魚死網破的念頭。陛下、太後娘娘,此事還需謹慎應對,不可掉以輕心。”
蕭墨淩聽罷,此時方擡眸凝望着他,“那些商人,是否還活着?”
語氣平淡,可話中深意卻令人生寒,窒息難當。
慶如韓故作鎮定,不敢流露出半點不滿,“陛下,數百戶家庭正期盼着朝廷的救援。北狄可汗已給出期限,十日之後若無回應,便每日斬殺三人,直至殺光為止。”
“是嗎……”蕭墨淩低聲應了一句。
慶如韓拭去額角汗水,眼角皺紋愈發顯眼。
陛下定是在惋惜,惋惜那些商戶未能及時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