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應缇早就注意到那個舞姬了,她眼風上挑,胭脂在眼尾散開,好似女兒家慣有的羞澀,然而她唇鼻間有一顆不大不小的黑痣,将這分俏媚更添了幾分熟态。
莫應缇緊跟着那個舞姬來到後台,那舞姬腳步輕盈,快速踏在地闆上,像一直低空飛行的燕子,腳鍊上的鈴铛幾乎沒發出聲響。
莫應缇并不準備偷聽什麼,她隻是盯住了那舞姬的發簪。那是一隻再尋常不過的發簪,是用兔骨所制成,發簪的簪頭鑲有一顆紅色的石頭,石頭上刻有梅花的形狀。
莫應缇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梅花是自己親手刻上去的。
秦姑死後,這發簪就不知所終了,如今這發簪再次出現,這是上天能感念她苦思秦姑的心。若是說原來的她弱小無法護住自己的東西,可此時的她已然強大了許多。
這發簪,是她與秦姑在這世間的唯一聯系了,她的眼眯成一條縫,狡黠又堅定。她知道不管是偷還是搶,這發簪,她勢在必得。
那舞姬進了扮戲房,随意坐在八角凳上,拿起茶壺直接往嘴裡倒,她正準備出手,卻聽那舞姬不耐煩的沖着更衣間的簾子道:
“你來了?”
莫應缇僵住,心想自己如此輕功不該被發現啊。
“在下已在此處恭候多時。”回答她的是一個男聲。
莫應缇聽出那聲音似乎是從更衣室後面發出,雖然已經盡量壓低,卻依然能聽出洪厚的中氣。
“東西帶來了嗎?”那女子越發不耐煩,“東西給我!”
“如此重要又邪惡的東西,交給你?”一個男聲從簾内發出,輕蔑又不屑。
“你不願給我?”那女子也笑,“那你為何來此處?難道是為了你那懦弱無能的妹妹?”
誰知那男人暴怒,一把扯下更衣間的簾子,伸出一隻手掐住這女人的脖子。
近乎窒息的嗚咽聲,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出的咔咔聲瞬間充斥着整個扮戲房,莫應缇不敢出聲,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能察覺,這男人雖然舉止粗暴,卻并未完全失智,他骨骼粗壯,氣息強健,隻要用上八分力便可讓這女人瞬間緻死,可他偏偏隻使出了五分力,他并未打算真的殺了她。
而這女人倔得很,瀕臨窒息卻經曆保持體面,似乎笃定這男人不會真的殺了自己。
終于在這女人的臉由紅變紫的間隙,那隻寬大而粗粝的手松開了,那女人瞬間癱坐在地上,雙手護着脖子,兇狠地瞪着那男人,不停的揣着粗氣。
“這次算是警告你,你這種身份,給她提鞋都不配!”那男人從更衣間走出,他理了理自己的袖腕,趾高氣揚地看着她。
這男人身形魁梧,臉上的美須髯像是可以打理過的,身着麒麟紋飾缺胯衫,頗有一副武将的風範。
“今日為何約見此處?烏煙瘴氣,好不爽落!”那男子啧啧道,走到凳子前,瞧了幾眼,也不坐下。
“公子可知,這些舞姬都是何許人也?”那女人聲音沙啞,而神情卻比先前恭敬不少。
“有誰不知道,都是些東施效颦的小把戲罷了。”
“東施效颦?”那女子笑地尖銳,“我本以為公子機智異于常人,卻沒曾想您竟也被這表象所迷。這世間的東西,若是與另一種東西格外相像,又有幾個人會懷疑他們是同一種東西呢?”
“什麼?難道說...那些舞姬真的是靈羽人?”那男人沉思陷入沉思,又道:“難道,那些傳言是真的?靈羽人沒有滅亡?”
“公子隻需将東西交給我,我主人自會與您相見。”那女人向他伸出手來。
那男人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終于從腰間掏出一個極小的琉璃瓶,遞給那女人,然而在放手的前一秒,他又迅速收回,緊捏在手上。
“你們費力尋這髒東西有何用?”那男人厲聲道。
“主人自有主人的用處,”那女人上前一步,在他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那魁梧的男人虎軀一震,瞪大了眼睛:“你!”
“公子放心,這件事你知我知,就連主人都不知道,”那女人笑了,頗具威脅意味,“隻要你把這東西交與我,我可以保證,這秘密就止步于此。”
“你!”那男人壓低了聲音,卻也掩蓋不住憤怒,隻是他再也不敢掐住她的脖子了,“這東西到底是你要,還是她要?”
“自然是主人要了,主人身處高位,自然很多身不由己之處,而這東西正好可以滿足主人的願望,當然,您放心,這東西絕不會威脅到令妹。”
最終這琉璃瓶還是到了這女人的手上,她格外警惕,從另一個小門出去,可那男人卻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似乎不知道自己剛剛做出的決定是否正确。
莫應缇一直在等,此番是陪言昭出宮散心,她不想把動靜弄得太大,這男人内裡穩健,看着蠻力有餘而靈活不足,雖然莫應缇可以保證自己勝他一籌,可卻需要頗費一番功夫。
那女人獨自離開了,正是個機會。
出了後台,莫應缇尾随那女人走到一條小巷,巷子裡很黑,還散發出一股腐爛的惡臭味,莫應缇小心地繞開地下的石子,避免發出聲音,可還是踩到了什麼東西,隻覺得腳下軟軟的,少許用力還滲出水來,莫應缇不禁深吸一口氣,這味道,像是放爛了幾個月的冬瓜。
莫應缇強忍住想吐的感覺,拿開腳,可那惡心的東西依舊黏在腳上,她在側邊的石頭上刮了一會,等她再擡起頭的時候,那女人已經不知所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