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隻有一條出口,兩邊也沒有藏身之處,莫應缇連忙往出口跑去,可出了巷子,竟然正對着廣宣樓。
一進廣宣樓,一股溫暖的迷霧襲來,燈紅酒綠觥籌交錯的景象鋪滿眼簾,莫應缇一瞬間有些恍惚,唯有腳底下的爛冬瓜殘留的腐臭味讓她清醒半分,舞榭上的舞姬們依舊賣力地扭動纖弱的腰肢,笑容依舊魅惑,鈴铛聲依舊悅耳,莫應缇努力想看清她們的長相,卻越發看不清了,似乎每個人都長得一樣。莫應缇不自覺地向那處走去。
邁出一腳,爛冬瓜的殘迹更爛了,腐臭味再次沖入莫應缇的鼻孔,她奮力擺了擺頭,想要沖破這迷迷霧,想要回憶那女人的長相,可怎麼也想不起來。
沒關系,她還記得那簪子的樣子。
她繼續往前走,在人群中尋覓,心裡卻升起不詳的預感,這地方有鬼!
突然,一隻有力地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控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懷裡一拉,三步并作兩步,将她拉出了廣宣樓。
那人速度很快,她沒反應過來就已跟着出了廣宣樓。
她正準備掙紮還擊,那人見狀立馬将她放開,害她一個趔趄,差點臉着地。她回過頭來恨恨地看着那個男人。
那男人面色清秀,眼神淩厲,一身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腰間是十三環蹀躞金玉帶,是個沒吃過苦的貴公子模樣,莫應缇心道惹不起,轉身準備離開,不料又被拉住。
莫應缇的耐心即将用盡,她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
她一個轉身,不知道哪裡掏出一把利刃,直抵那人的脖子,藍光一閃,一股血腥氣襲來。
他沒有躲?莫應缇及時止住了刺入的深度,然而鮮紅的血液落在那白淨的領緣處。
“你到底要幹嘛!”莫應缇收回利刃,“明明可以,為何不躲?”
那男人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方手帕,從容地擦拭頸上的血迹,難掩凜然之氣,他審視地掃視了她一番,才道:“我知道,公子不殺無辜之人。”
“那我隻能說,你的眼神不太好。”
“方才在廣宣樓内,我不慎聽到公子與友人的一番對談,雖然在下并不同意公子對前朝皇帝的部分論斷,可也能窺見一二,公子的本性不壞。”
“那你可知,我殺人隻是手起刀落,連眼睛都不帶眨的!”莫應缇露出她行走江湖多年習得的最陰狠的笑,“若是我剛剛不停手,你現在都已經入了閻羅殿了。”
那人并未被這笑容吓到,隻是認真将那沾滿血迹的手帕疊好,放入腰間,才緩緩道:“可重點是,你沒有。”
反倒顯得莫應缇像個虛張聲勢的野獸幼崽了。
“我沒有殺你,是因為我想知道,你如此糾纏到底是為何?”
“公子不覺得這廣宣樓有什麼奇怪之處嗎?”
這話恰好問到莫應缇心裡,她突然醒悟過來,認真觀察周圍,自從他們出了宣德樓的大門,全然脫離了令人愉悅的煙霧、絲竹聲、鈴铛聲,還有那些分不清面龐卻能勾着人靠近的舞姬。此刻街頭的淩冽的風直奔她的臉龐,街上的每個人的模樣都是那樣清晰,男人喉結的上下浮動,女人眼角未塗勻的胭脂,黃口小兒嘴角融化的饴糖...這一切都是那樣清晰。
“你是說,廣宣樓裡的煙霧有問題?”
“人人都說,這廣宣樓的舞姬天下無雙,頗有當年靈羽族的風采,靈羽族的女人以媚術聞名于世,自靈羽族滅亡,此種媚術便銷聲匿迹了。傳說靈羽族有位柒姓女子,發現一種能迷人心智額度草本植物,她便将此物用于自家的酒樓,然而她發現此物在男女生情方面的神奇湧出,便籠絡衆多女子,讓她們在酒樓裡起舞,以招徕顧客。然而她發現,這種植物隻有同時用于起舞的女子和顧客時才能起作用,而不能僅僅針對顧客。”
“那煙霧就是那草本植物散發的迷霧?”莫應缇脫口而出。
“若不是你身上發出那陣臭味将我拉回現實,我恐怕也會一直沉浸在那虛幻的氛圍裡。”那男人單手捂鼻稍稍往後退了一步。
莫應缇倒是對這種嫌棄毫無在意,反倒大大咧咧道:“難怪我剛才碰到一人,說是江湖傳言說靈羽族根本沒滅亡。”
這下輪到那男人驚訝了,緊緊抓住每莫應缇的手,問:“靈羽族沒滅亡...誰跟你說的?”
莫應缇奮力掙脫,發現自己手腕已被掐地通紅,她一邊揉着自己手腕,一邊嘟囔:“就剛剛一個胡子大哥...不是,你這麼激動幹嘛啊!”
正在兩人對峙之際,一貴婦一邊喚着“郎君”一邊婀娜地向這邊走來,她的腰肢靈活,走一步扭一下,卻并不叫人反感,不同于時下流行的蛾眉、遠山眉,她的眉稍些許上挑,順着眼尾的幅度,勾勒出幾分妖娆來,身着豔紅色的華錦,與那片玲珑地嘴唇相得益彰,更添了幾分靈動。
那男子的一聲“娘子”喊得有些生疏,眼裡溢出的溫柔卻假不了半分。
那貴婦自然地挽上他的臂膀,一瞬間便軟趴趴地貼上了他的肩膀,那男子面不改色,向他娘子介紹起來:“這位是剛剛認識的公子...還不知公子貴姓?”
莫應缇正準備起範兒,說出一個今早出門才想好的名字,可正在她張嘴之際,那貴婦“啊”地驚叫一聲,“您的脖子怎麼了?”
“沒事...”那男人試圖遮蓋掩飾。
那貴婦狐疑地看了一眼莫應缇,再轉過頭去對身邊的丫鬟耳語兩句,這時候莫應缇才注意到她身邊有一個與丫鬟打扮的人,莫應缇覺得這人眼熟,可又一時想不起來,直到她看到了那丫鬟頭上的發簪。
而此時她已褪下那一身舞姬裝束,一副貴家下人的打扮,正恭順地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