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城中人人面色凝重,懷河水量也減少的話,隻怕水渠作用有限。
情況竟然這樣棘手嗎?
姜明葵有施重淞給的腰牌,進了趙家莊,裡正恭敬地迎她去了水田。
已過了申時,氣溫已慢慢降下來了。土地缺水太嚴重,可是卻沒有農戶挑水,姜明葵也未曾看到水渠。
她湊近看了水稻,這裡種的是單季稻,應當是四月中旬種植的。
七月本該是水稻拔節育穗期,還不灌水,隻怕水稻很難活下來。
姜明葵心一窒,随即抽痛起來。
旱災放在現代社會,可以有很多種解決方式。可是放在古代,幾近要将人逼上絕路。
趙家莊離津陽湖這樣近,照理說應當最先修建水渠才對。
她走到裡正身邊,問道:“此地離津陽湖極近,為何不建水渠呢?工部不是早就來此了嗎?”
趙裡正是個中年男子,身材魁梧,說道:“大人有所不知,津陽湖附近修了水倉,本當從水倉引水到趙家莊。可水渠修到一半,上面的大人說津陽湖應當留作飲水隻用,工程便這樣停了。”
姜明葵皺眉,問道:“津陽湖供應的是周邊的飲水,還是隻供應城内?”
趙裡正支支吾吾了半天,卻不說話了。
姜明葵心下了然,隻怕是唯獨供應城内了。
她又問道:“我記得陽覃城内有護城河,怎麼非要用津陽湖的水呢?”
趙裡正卻突然跪下,給她磕了幾個響頭,大聲道:“大人别再問了,小人實在不知,實在不知啊!”
姜明葵不想為難他,便不再開口問問題。
趙家莊要想最大程度保存水稻,還是得從津陽湖引水。
這件事得和施重淞商議,但她還是有些好奇,為何放着護城河不用,偏偏取更遠的津陽湖的水。
水田見不着村民也就罷了,可是姜明葵一路走來,村子裡也見不到人。
太奇怪了。
她随口問了一句:“趙家莊有一百多戶人家,又是緊挨津陽湖,想來存糧應當足夠村民生活吧。”
裡正擺了擺手,說道:“每家都還有些存糧,祖上也有存糧的習慣。但趙家莊的公糧是趙家出了大部分,往年還好,可以接濟些孤兒寡母。可惜今年大旱,滴雨不下,公糧分配也鬧得難看。”
他陪着姜明葵在村裡轉,指着一戶人家道:“這家原先是個婆婆住,平日裡宗族也能管她一口飯。如今米價忒貴,各家都緊着存糧。那婆婆也是個明事理的,自己去了,說不給村裡添麻煩。”
“明事理”?聽起來諷刺至極,不過是知道無人會幫,大限将至,選擇了一個有尊嚴的死法罷了。
她佯裝無意,語氣輕松地問道:“雖說水渠難修,村裡農戶也不管水田和稻子嗎?水田上幾乎沒有人影,難道是天氣太熱,被曬得不敢出來了?”
裡正餘光瞥了她一眼,眼珠卻往上看,像是在思索着。
他先是一笑,又說道:“大人見笑了,不過是過了村民忙水田的時候。前面便是宗祠了,村裡人不喜外人進入,大人還是向外走吧。”
姜明葵遠遠看了一眼,一個快壞掉的木頭房子,也敢編瞎話說是宗祠?
她不過言語一詐,這裡正便沉不住氣了?
趙家莊必定有蹊跷。
“城内的大人事務繁忙,我今日不便打擾。裡正可否為我騰出一間房屋,讓我暫住一晚。”姜明葵說道。
裡正有些為難,但姜明葵後面始終寸步不離地跟着幾個魁梧的男子,皆佩戴刀劍。
他最終答應下來。
他安排姜明葵住進了一戶母女家裡,裡正進門後橫眉,厲聲道:“這是京中的大人物,給我仔細招待,否則老子扒了你們娘倆的皮。”
姜明葵不悅,臉陰沉下來。
他走前,仍沒有收起那副嘴臉,沖着那母女冷笑道:“要是言語沖撞了京中的大人,公糧可就别想了。”
那母女倆畏畏縮縮地呆站在一邊,姜明葵不想吓到她們,借口清淨放她們去忙了。
入夜,姜明葵卻越發睡不着。
她仍然沒有想通這村子要幹些什麼,又是放着水田不管不見人影,又是言語威脅下封口令。
她悄悄下了床,卻看見這戶人家的女兒蹲在水井旁哭泣。
她一邊嗚咽,一邊斷斷續續地念着什麼。
姜明葵踮起腳,離她近了一些。
隻聽見了兩個詞。
一個是“阿青”,另一個是“娑婆诃”。
是往生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