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葵聽到這個消息時,心裡一緊,随即呼吸一窒。
但隻是一瞬,她迅速反應過來。
城中為何會突然暴亂?現下不是已經快到八月了嗎?
而且施重淞坐鎮陽覃城,照理說不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她看向天甲,天甲向來面無表情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焦急。
姜明葵快速從田壟下來,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城中會突然出現暴亂?”
天甲冷哼了一聲,嘲諷道:“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散布赈災糧不足的消息,陽覃城内湧進了大量的流民搶糧。法不責衆,更何況流民異常憤怒,殿下沒辦法用武力鎮壓。”
姜明葵抓住了話裡的重點。
她将匕首放進袖袋裡,問道:“世子殿下是懷疑,有人從中作梗,刻意制造暴亂?”
天甲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随即沉默下去。
且不說赈災糧是否真的不足,流民怎麼會知道赈災糧放置的地點?
他們為什麼敢搶官府的糧食?結隊去搶米行的糧食不是風險更小些嗎?
姜明葵和趙家莊的農戶打了十幾天的交道,若非逼不得已,他們骨子裡對官府是有懼怕和敬畏的。
民不與官鬥是他們默認的規則。
有人混迹在流民中混淆視聽,他的目的是什麼?針對的是太子還是施重淞?
施重淞在朝中一向低調,與兩黨極少來往,會有誰想要害他呢?
暴亂這件事情本就不好處理。
莫說憤怒中的民衆根本聽不進去道理,官府殺了一個人,民怒隻會更盛,總不可能将鬧事的流民全殺了,施重淞做不出來這種事情。
把赈災糧全部拿出來更是不可能。
陽覃和宣朔兩地太倉中的米糧早就分派下去了,朝廷的赈災糧是保底用的。若是此時全拿了出來,安撫民衆,八月上旬還要緊急借調米糧。
施重淞也告訴過她,皇帝提過國庫并不豐盈,能從哪裡借調?
現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安撫民衆的情緒。
施重淞不願對流民動刀,不代表朝廷不會重新派人。
越早處理越好。
她得找到那個無風起浪的人,隻有這個人被揪出來了,才能讓流民冷靜下來。
姜明葵拿出手帕,将手上的泥土擦幹淨,又問道:“你可知這些流民都是從哪裡來的?”
天甲隻是搖搖頭。
總不會是突然出現在城中的,他們應當是在陽覃城外聚集一陣子了。
泥土幹在手上,手帕總是擦不幹淨,姜明葵索性不管了。
她杏眼微睜,臉上的小絨毛順着光,清晰可見。
姜明葵定了下心神,問道:“城中應當有權貴布粥吧,有沒有幾家聚在一起的?他們在哪裡布粥?”
天甲思索了一會兒,擰着眉頭。
不一會兒,他輕聲道:“屬下之前在東城門外看見有人布粥,取粥的百姓還算多。好像是陳家,李家和衛家聯合起來布粥。”
衛家?
姜明葵聽見了熟悉的字眼,問道:“衛家可是京中安國公府的旁支嗎?”
天甲點了下頭,又補充道:“應當不是旁支。陽覃城内的衛家是衛小姐的大伯一家。”
已故的老國公的親大哥?
難怪霜凝要來陽覃。
姜明葵留了兩個侍衛在趙家莊,趙泉經過她這麼多天的教導,不會讓趙家莊出問題。
她和剩下的侍衛一齊去了東城門外。
城中既發生暴亂,今日斷然沒有人來施粥了。
東城門的流民少了些許,有的流民備了些稻草,鋪在城外的地上,蜷縮成一團。
姜明葵别開眼,不忍看随處可見的人間疾苦。
他們既然在東城門生活了一段時間,恐怕和鬧事的流民也相互認識。
不妨從這些流民下手,了解一下他們是如何來的,又是如何聽了旁人挑唆,才導緻成了如此場面。
她快步走向了一個帶着孩子的母親。
那孩子頭發被一塊破布包住,臉上糊了三四塊泥土,手指甲裡滿是泥垢。
母親臉上滿是警惕,一雙眼睛不斷掃視着周圍,連手都下意識擺出防備的姿态。
姜明葵往那母子身邊走去。
女子看到她,狐疑地抱起孩子,熟練地和孩子一起跪下。
她聲音很滄桑,粗粝得像老婦人一樣,聲音卻極小,如同蚊蟲的嗡嗡聲。
“小姐,行行好。給我們一點吃食吧。我不要緊,孩子好幾天沒吃飯了。”
姜明葵蹲下來,避開了周圍人的視線,将袖袋裡虞青做的米餅悄悄拿出來,遞給了那孩子。
孩童也機靈,将米餅藏在衣服裡。
這種地方,不患寡而患不均。被其他人看到,姜明葵擔心她會被架起來。
她并沒有帶很多食物。
姜明葵多看了那小孩一眼,小孩雖做男孩打扮,身上也髒,但眉清目秀。
她低聲多問了一句:“夫人為何給女孩做男子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