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樂又夢到小時候。
兩側的大火向外蔓延,灼熱撲面而來,濃烈的煙塵讓他的哭喊變為咳嗽,不遠處的兩人在打架。
兩人纏鬥在一起,火光扭曲了他們的身影。
齊樂想看清兩人的模樣,但夢中的小孩隻是站在原地大哭,他在心中大喊走過去,不準哭,走過去!
小孩仿佛聽到他心中所想,哭着朝前方走去。聲音模糊扭曲,打鬥的兩人一擊之後分開,女人喘息着怒喊,小孩張開手越跑越快,女人想抓住他不讓他過去,但扯到傷口,隻能看他跑到男人身前哭着要抱。
齊樂仰着腦袋,透過小孩淚水朦胧的視線看到男人低頭,火光将他的輪廓染上一層紅邊,小孩執拗地張手等着他哄自己,男人輕歎一聲,扔下劍彎腰将他抱起。
齊樂聽到孩童時的自己哭着脆生喊:“爹。”
這道聲音仿佛打破某種禁锢,扭曲模糊逐漸褪去,小孩抱着男人脖子不停地哭,俊雅男人輕聲低哄:“别哭,樂樂别哭。”
他的身後,跌坐在地上的女人恨聲道:“惺惺作态!齊仲吟,你令我惡心!”
女人充滿恨意的尖利聲音将火光漫天的畫面劃破,眼前一轉,齊樂身處一間簡陋的小院。
女人身着簡潔衣裝,蹲下來手指點在他額心,臉上帶着不舍和決絕:“忘了吧,忘掉這一切,重新開始。”
劇痛之後小孩暈倒,女人将他托給阿婆。
齊樂隐約聽到女人走前摸着他臉頰說:“樂樂,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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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樂緩緩睜開眼,他感受着夢裡他娘離别前的悲傷和決絕。
她最後沒有回來。
齊樂耳邊響起江彌說的話。
“死靈界是亡靈執念不散的流亡之地,執念永遠得不到滿足,落入死靈界的人再也無法離開,隻會被執念和無望折磨。”
“他見到我時拼命大喊,那裡有一條會融化亡靈的河,他融化得隻剩胸膛以上的部分。”
“他希望我幫他看看他妻兒是否安好,我問他妻兒在哪,他忽然不跑了,安靜地站在河水被融化。”
“我不清楚他身上發生了什麼,大概是悔恨的,才會用痛苦來贖罪。”
看上去是齊仲吟背叛夏家,他娘安置好他後回去報仇。
他娘讓他不要回夏家,是因為知道她會死,夏家不再安全。
齊仲吟死了,夏家還有他的同夥?
難怪所有人都說他們一家三口死于大火。
要麼夏家其他人的記憶和他一樣也被改了,要麼剩下的夏家人都是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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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彌打算去找阿廟時孔冶先一步找來,他一言不發地帶着江彌在園林間行走,穿過青色竹林時眼前一閃,環境陡然變化。
她一下子從竹林來到山石間,回頭望去,方才置身其中的竹林在千米之外,像是突然瞬移了下。
孔冶見江彌忽然停住,開口道:“是陣法。”
江彌哦了聲,跟着他繼續走。
直到現在江彌還是很難将眼前這個清秀單薄的青年和腦海裡掐她的兇煞死神關聯在一起。
江彌問:“你真名叫什麼?”
孔冶沒怎麼隐瞞:“孔冶。”
江彌走了會兒忽然歎道:“要不你還是穿黑衣拿鐮刀吧。”
孔冶回頭看他,沒懂什麼意思。
他的眼珠很黑,看人的時候很認真,額前有很細的碎發,不常見陽光的皮膚泛着不健康的白,很像身體不怎麼好但性格安靜溫和的鄰家哥哥,很無害。
江彌有些煩躁,她的殺意一點都發不出來。
“到了。”孔冶說。
江彌擡首,看到幾人時心中有種恍然之感。
廖珮纓站姿端莊地站在門框前,同江彌颔首示意。
天音坐在空地的大石頭上曬太陽,懷裡抱着那本青綠籍,腦袋緩慢朝這邊轉。
阿廟穿着粗布衣裳在一塊地裡觀察菜苗生長情況,見到她來,放下細嫩的草葉拍了拍身上塵土。
“随我來。”
阿廟朝江彌點頭,在屋檐下的水盆淨手,一邊拿濕布擦手一邊推開竹屋。
江彌和阿廟進去後,孔冶坐在門前守着兩人。
廖珮纓輕拂鬓發:“原來如此,我說怎麼突然讓我把君慕之的下落告知樂正緒。”
但屋外的兩人,一個悶不吭聲不答話,一個慢吞吞半天沒反應過來,她也不找沒趣,轉身回屋。
身後竹門關閉,江彌回頭看了眼。
天涯路将廖家當做大本營?
廖家因信奉孟涅,修行的術和修真界禁術模糊難分,故行事低調,自我約束極強,同其他世家來往甚少,是十三世家中除了盧家外最為低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