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廟沉默了很久很久,手中的茶水已經冷卻,他像個被關掉開關的機器,江彌沒有出聲打擾,許久後才聽他感慨道:“原來如此。”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隻是下意識忽略了。
就像人類習慣了無形無色的空氣,卻不會注意它的存在,隻在人提起時才恍然,對哦,我在呼吸空氣。
阿廟昨日剛說過異世者得上天眷顧,天生被字靈認可,卻沒細想上天的存在。
江彌的話像是用一滴染料讓無形無色的存在顯了形。
某一刻,阿廟似乎能察覺一道無處不在的凝視,沉默無聲的,漠然旁觀的。
細細感受時,又仿佛隻是錯覺。
阿廟放下茶杯,沉吟:“異世者似乎存在很久了。”
這場棋局下了多久,異世者是何時入局的?
“最早一例記載應該是千年前,”江彌回憶在墨池看到的記錄,那裡的記載橫貫上萬年,幾乎算是太虛大陸的曆史,“但那時的異世者很弱,沒有混沌,沒有神品,也沒有系統。”
“變化從百年前開始,混沌降臨,人異化成魊,異世者攜系統而生,像是天外來客,攪亂了太虛大陸的局勢。”
這是她在悠久的曆史長河中捕捉到的變化,最開始的穿越或許隻是試探,後來則因為某個原因異世者頻繁降臨。
阿廟沉眉思索,重新整理現有處境:“棋局後一方是所謂的天道,另一方是現存的神,這兩者間的博弈,異世者承天道意志對付神,神則是對應的神脈家族、神脈家族控制的修真界,所以說,異世者受到整個修真界驅逐,是神的意志?”
江彌糾正道:“相較萬年前,如今的神已至末路,君氏神被君氏強行挽留在世,樂正氏試圖創造自己的神無果,姬氏……”
她記起妃绯的萬人迷系統和滕寶的龍傲天系統,這些都有桃姑的神力體現。
她語氣笃定道:“姬氏的神隻怕也是殘缺,陰氏神從不現身,陰氏更是被血脈折磨,後人不是瘋就是殘。從這些來看,天道要對付的不僅是神,還有神脈家族數千年來延續的權利和力量。”
阿廟:“它想消滅和神有關的一切?”
江彌點頭:“神隕落極其困難,神的意志、殘肢、神魂都可能讓其複活,能完完全全使其消滅的隻有天道。”
她想到了異世者的系統。
好像看到一個面無表情撿破爛的小孩,在這條河裡撈出一隻神的斷手,在那塊石頭上摳下一滴神血,就這麼七零八落地收集所有神的東西,煉化力量,将其雜糅成系統給穿來的他們套上。
阿廟:“現在看來,兩方對峙裡它落下乘。”
江彌擡眼:“但如今的環境不适合神,它在壯大,神卻在衰弱。”
阿廟一針見血地指出:“神的衰弱會持續多久?”
江彌沉默,他又問:“異世者仍在降臨,啟蒙院從未停止過收容,死亡每時每刻都在發生。”
江彌知道,她比誰都知道。
她左眼的痛楚從未平息過,曾經無法忍受的痛早習以為常。
半晌,她緩緩問:“你會做什麼?”
阿廟沒答,垂眼思索,忽然問她:“你說樂正氏創造自己的神未果,是怎樣的?”
江彌以為他在為神脈家族沒有自己的神而奇怪,便說明樂正氏培養長恩、試圖為墨池創造意識的事,她隐瞞了自己在其中的作用。
最後她轉述君慕之的話:“這世間不會再有新神誕生。”因為天道不讓。
阿廟沒再說話。
江彌喝掉冷卻的茶水,重新倒了杯,安靜等他思考。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敲響,是孔冶的聲音:“竹林着火了。”
阿廟起身往門外走,江彌也過去,阿廟的手放在門上忽然站定不動,他問江彌:“你殺過多少人?”
江彌眉梢下壓:“我沒數過。”
阿廟面向門,江彌看不清他表情。
他說:“我親手殺的有五人,通過我命令死去的更多,至少百人以上。不僅我,天涯路的每個人都肩負數不清的死亡和痛苦。”
江彌:“你想說什麼?”
“當你身上背負着無數人的命運時,你的死亡和痛苦就變得無足輕重。”他的聲音變得缥缈,“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江彌沒來得細想阿廟就開門走出,孔冶和他細說竹林起火的情況。
廖珮纓也因這動靜出門查看,回來道:“是個小子放的火,應該是夏家人。”
廖珮纓和天音沒在夏家露過面,不适合出去,阿廟和孔冶去查看情況,江彌回頭看了眼天音,他慢吞吞朝江彌笑了下,下秒兩眼無神,陷入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