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那一幕,是他此生中最大的陰影。
母親就那樣被他們置身在陽光下,反複折磨,各種各樣的蠱蟲源源不斷地從他的手中擲出,最後鑽進母親的皮膚裡。
如此往複,直到最後她無法承受。
母親的身體在蠱蟲和魔氣的雙重作用下變得千瘡百孔,那雙平日裡總是填滿笑意的眼睛此刻閃着灰敗的光。
“觀……觀雨……”
在即将離開人世的最後一刻,她恢複了神智,緊握着謝觀池的手。
窗外的梨花随着清風落下,下了一場并不合适的雪。
謝觀池神色淡淡,并沒有任何觸動,甚至沒有回應她一句話。
“我想見他……一面……”
她的眼睛裡湧出淚水,在那張枯瘦的臉上顯得格格不入。
“能不能讓我見他一面……”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最後根本聽不見。
謝觀雨的心也随着她的這句話漸漸沉入湖底。
她死了。
謝觀池的心情很平靜,像是覺得死亡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盡管死的人是懷胎十月生下他的母親。
他的好友似乎有些不忍,猶豫着指着死去的女人,試探着問道:“要不要收……”
還沒說完,就被謝觀池打斷了。
他似乎笑了一下:“她早就已經不是人了,談什麼收屍,走吧。”
謝觀雨的目光停留在那死去的枯屍上,很久很久。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明白一件事——所有人都隻記得謝觀池,而謝觀雨,誰也不在意。
後來的日子,謝觀池的靈魂越來越強,他出現的時間越變越少,到最後,他隻能在白天出現。
他總是趴在窗前,一邊看看那漸漸長大的草,一邊看看那藍天。
某一年的春天,當他從沉睡中醒來,按照往常的習慣坐在窗邊的發呆的時候,突然發現擺在窗台上的草不見了。
謝觀雨空落落的心微微顫了顫,随後猛地回頭。
她就站在門後,笑吟吟地望着他。
“少爺……我可以幫你。”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純粹的善意毫不掩飾地從眼神中流露出來,讓他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鬼使神差的,他點了頭。
這株小草總是蹦蹦跳跳的,想着各種法子逗他開心,可是他怎麼可能開心的起來,謝觀池越來越瘋狂,他的靈魂越來越弱,他能對抗這一切的力量越來越少。
可是她笨拙的善意卻在他無數次想要放棄的時候,狠狠拉了他一把,讓他不至于就那樣離開人間。
她是他可遇不可求的寶物,她不該困在這個早已死去的村子。
可是上天似乎格外喜歡捉弄他。
那天夜裡,不知怎的,謝觀池打翻了放在桌面上的燭台,明明是一下便能撲滅的火勢,突然發展到整間屋子都着了火。
她當然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就那樣葬身火海,就那樣,她被謝觀池發現了。
謝觀池很聰明,很快便發現謝觀雨能知曉自己做了什麼。
白天裡醒來的時候,書桌上已然多了一張白紙,上面是謝觀池勁瘦的字迹。
謝觀池很聰明,輕易就識破了他的弱點。
“她是妖,對吧?若是我将此事說出去,你知道是什麼後果吧?”
謝觀雨捏着白紙的手指劇烈地顫抖着,最後無力地放下。
“我答應你。”
可是漸漸的,她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在謝觀池的視角,她會露出更多的笑容,可當她面對謝觀雨的時候,總會顯得别扭。
又是這樣。
他望着鏡子裡的自己,眼神晦澀。
所有人都隻喜歡謝觀池。
回憶在這一刻終止,謝觀雨聽着外面傳來的腳步聲,最後停在了門口。
他嗤笑一聲,無力地靠在桌邊,看着門被慢慢打開。
他的父親走了進來。
謝言眉間的黑氣又濃了,但他看起來似乎心情不錯。
“你應該知道我要說什麼了?”
他微微颔首。
聞言,謝觀雨别過頭,淡色的瞳孔裡閃過一絲狠厲。
見他不說話,謝言拍了拍手,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身穿白色道袍的男子被随意地扔了進來,正好摔在他身邊。
是謝觀池的那位好友。
“引魂儀式需要一縷生魂。”
謝言動作緩慢地關上門,舔了舔尖利的牙齒。
引魂儀式?
謝觀雨渾身一震,猛地轉頭,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哥哥的那位好友。
姜凜粗暴地擦去唇邊的血,冷笑一聲:“這便是你對待合作的态度?”
謝言的眼神裡全是對新鮮血肉的渴望,急聲道:“你不也背叛了我嗎?在這裝什麼純潔?”
謝觀池的實驗越發大膽,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修仙界的那些翹楚身上,姜凜就在這件事上和他産生了沖突,兩人意見相左,大鬧了一場。
就在那天,姜凜找上了謝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