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時候,那雙含情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她,讓她生出一種自己真的有錯的錯覺。
他好像完全忘記了她之前說的話,還是主動湊了上來。
“随便你吧。”
她垂下眼睛,迅速轉身,有些欲蓋彌彰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尖,遮住了那一抹不甚明顯的嫣紅。
江慎衍望着她明顯嘴硬的表現,嘴角微微揚起,也不拉開距離,就那樣順着她的腳步一點一點往前挪。
宋疏意這人就像一隻警惕性很強的貓,江慎衍隻能一步一步,試探性地接近她,否則就可能會被鋒利的爪子撓傷。
若是被撓傷可以讓宋疏意多看他一眼,他大概也是願意的。
這一路上,江慎衍盯着她的目光實在太過于明顯,宋疏意心裡冒火但又不肯拉下臉來說他。
多次的經驗證明,江慎衍的臉皮比樹皮都要厚,她就算露出不耐煩的神情,他也隻會擺出一副無辜的關心神态,纏着她問個不停。
好在這段路總有走到盡頭的時候。
霧氣慢慢消失,露出盡頭的石階。石階很高,一眼看過去根本數不清有多少道。
就在那遠遠的盡頭,謝觀雨面如死灰地摔了下來。
那一身紅衣仿佛水濺落的波浪,在宋疏意面前鋪開。
她看見他眼中的光暗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淚。
他說:“是我害了她。”
話音帶着濃濃的悲涼,仿佛要抽幹他的靈魂。
宋疏意剛想上前去,地面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
怎麼回事?
她一個沒站穩,就要栽到地上,旁邊的江慎衍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肩。
出口的方向有強烈的靈力洩露,宋疏意感受着那熟悉的靈力波動,瞳孔微顫。
是趙月靈的氣息!
*
那兩人進入墓室後,趙月靈閉着眼睛淺眠着。最近她越發覺得累了,恐怕是大限将至,身體也慢慢衰落了。
她翻了個身,想找個舒服的姿勢進入睡眠,而就在這時,耳邊傳來又輕又柔的女聲。
“醒醒。”
這道聲音幾乎是貼合着她的耳廓,她猛地睜開眼睛,與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對上了。
紅衣,蒼白的臉色,最關鍵的是,長得和她在墓室裡看到的那具屍體一模一樣。
趙月靈被吓得的往後狠狠一縮,單薄的脊背撞上堅硬的柱子,疼地她眼淚差點就那樣下來。
在有些模糊的視線裡,紅衣女子說:“我可以幫你們。”
面前這人的氣息很淡,淡到她不仔細去感受都感受不到。
沒什麼威脅。
她長舒一口氣,瞥了一眼這人透明的身體,有氣無力道:“幫什麼?”
“我可以幫你們出去。”
女子說道。
趙月靈就那麼靠在柱子邊,略帶嘲諷地掃視着這縷魂魄,半天才扯出一個半死不活的笑來。
“你誰啊上來就說要幫我們。”
她現在好累好累,已經分不出多餘的心神去思考。
女子緩緩站起來,大大的眼睛裡露出一絲悲憫。
“我叫阿晚。”
趙月靈的動作頓住了。
“你們不是需要生機來獻祭嗎?恰好,我還有一半的魂魄,可以幫你們出去。”
*
謝觀雨的腦子其實已經不大清楚了,他隻知道自己害了阿晚,原本可以活過來的阿晚,就那樣被他害了。
所以當他沖出來的時候,看見了他永遠不會釋懷的一幕。
那個名叫趙月靈的道門弟子迎着天雷,漸漸消散在空氣中,消散掉的那部分傳來阿晚的氣息。
“少爺,不要傷心,我本來就是會死的。”
明明沒有風,他卻感覺耳邊起了一陣風,風裡帶來她的聲音,似乎是歎息。
“如果,時間再多一些就好了。”
他好像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段時光,那些塵封的記憶被人強制地割開了一道道口子,争先恐後地湧出來。
像洪水一樣,把他淹沒。
第一年,春暖花開,他在院子中種下了一棵桃花樹,阿晚說過她喜歡桃花,那到時候等她醒來,他們可以一起坐在樹下,看緩緩飄落的桃花。
第二年,他收集了好多桃花,做了好多桃花酒,埋了一罐在樹下。他想,等她醒來,桃花酒的味道一定不錯。
第三年,他除了守着阿晚找不到其他事情做,于是他又種了一棵桃花樹,思來想去,又埋了一罐酒。
後來皆是如此,種桃花樹和埋酒幾乎成了他的習慣。
第十年,再過一個月江槐所說的日子就到了,他突然緊張起來,連着幾天一直失眠。
阿晚看到這片桃花林會開心嗎?
他站在已經成片的桃花林中,望着漫天的桃花雨,半是期待半是緊張地想着。
如果沒有那個闖入這裡的女子,如果沒有她!
記憶消去,謝觀雨睜開眼,緩緩流下晶瑩的淚珠。
天空中,趙月靈的身影在慢慢消散。
等到宋疏意他們趕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趙月靈!”
枯黃的葫蘆砰地一聲落到了地上,濺起很細很小的塵土,最後粘在葫蘆表面。
宋疏意的眼睛從剛開始的不可置信,慢慢被亮晶晶的東西填滿。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