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氣溫陡然降至了零點。
兩人蓋着薄薄的素青色被褥,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冷意。
桌上的燭火也開始變得忽明忽暗,一雙穿着紅色繡花鞋的小腳在燭火上方晃來晃去,掀起一陣冷風…
燭火将将就要熄滅,一瞬間又綻放出了灼熱的火花,火花幾乎就要燒到上方的繡花鞋!
懸挂着的身影連忙瑟縮了幾分,連帶着床上、地上、窗戶上、牆壁上的影子也縮短了幾寸。
燭火似乎令她畏懼,女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到了床上酣睡的兩人。她穿着一身紅色的嫁衣,樣式卻十分樸素,純紅的布料,隻是簡單用深紅色的繡線繡了幾個紅邊,再沒有多餘的紋路。腳上的紅色繡花鞋,也隻是拿更深色的繡線簡單繡了幾朵小花。
一如村莊裡的樸素窮困。
她的脖頸微微的揚起,二十厘米見方的紅布蓋住了她的臉蛋,露出了細白的脖頸和下颌線條優美的下巴,以及一張塗滿了口脂的紅唇。
隻是細長白嫩的脖頸此刻正被橫梁上紅色的絲帶吊起,勒出了鮮紅的印迹。
整個人就懸挂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晃動着自己的身體。被突然旺盛的燭火吓得瑟縮了自己的身體,目光觸及到了床上的兩人,順着橫梁一點一點晃動着、挪動着、慢慢悠悠的過去…
屋子裡面被燭火照射的四面八方的影子,也跟着一點一點的移動。
鹿可還沉浸在睡夢中,突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自己的臉上來回的晃動,一會兒是細細軟軟的觸感,一會兒又像是什麼堅實的物品。
左右來回的不同觸感,近距離的靠近自己的臉,終于讓她從睡夢中醒來…但是鹿可牢記了門後寫着的:不要睜眼!并沒有睜開眼睛。
隻是從深層夢境清醒的她,臉上的觸感更明顯了,分明是兩樣截然不同的東西。但具體是什麼,鹿可也說不上來。
盡管經曆了很多,但當再次面對時,依然會産生恐懼。
而鹿可周身也像是被一股陰冷的氣息所環繞,整個人冷得不行,即便隔着被褥,也冒出了不少的雞皮疙瘩。
胸腔裡的心跳如擂鼓,鹿可依然緊緊閉着眼睛,不敢睜開,默默等待着頭頂東西的離開。
穿着嫁衣的女子不再滿足于絲帶和腳跟的碰撞,細細密密的烏黑發絲自喜帕下延展出來,一寸一寸,一瞬間竟長到了一米多長!
烏黑的發絲就這樣順着脖頸垂直墜下,随着絲帶的晃動,一起搖擺…細細軟軟的發絲就像是軟密的絨毛,觸及到臉上就是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意。
“嘻嘻嘻——嘻嘻嘻——”鹿可頭頂也傳來了女子銀鈴般的笑聲,陰測測的,透着股瘆人的寒意。
進退兩難!
睜眼,或許面對的就是女子的睜眼殺。閉眼,則是一直生活在她的恐懼壓迫之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
當然,鹿可的選擇不可能是睜眼,她還在竭力維持着自己熟睡時的模樣,平緩着自己的呼吸,緊閉着的眼珠也不曾顫動,假裝不知道上方的動靜。
除了胸腔内劇烈的心跳聲。
時間在緩慢的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的煎熬。好似在等待着誰的耐心先一步耗盡…
突然,鹿可的身旁傳來了動靜。
還不等鹿可想明白旁邊的秦筝發生了什麼,一隻纖長柔軟細膩的手就突然覆蓋上了鹿可的眼睛,蓋住了她被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顫動的眼睫毛。
秦筝好像是在熟睡中突然翻了個身,整個人趴進了床鋪裡,露出了圓潤的後腦勺。甚至順便伸出了一隻手,蓋住了鹿可的眼睛,距離和位置,也把握的恰到好處。
嫁衣女子似乎也害怕被觸碰,在秦筝翻身伸手的一瞬間,就收回了自己的發絲,“嘻嘻嘻——”的笑聲也在一瞬間停頓,連帶着繡花鞋和絲帶也往上面提了一提。
是以,秦筝什麼也沒有觸摸得到。
而鹿可,在這一刻同樣意識到了臉上的手可能是秦筝的,溫熱的活人的手,加上她翻身的動靜,猜到了她應該是出于好意。
無從下手的嫁衣女子,操控着絲帶在整個房間裡來回的晃蕩,一會兒撞一撞牆壁,一會兒碰一碰窗戶,一會兒又騷擾一下睡覺的兩人,一會兒又哀怨的哼唱了幾句歌。
“朱色嫁衣,
一尺一恨,
何來良人,
枉為鴛鴦…”
語調哀怨凄苦,道不盡的傷感苦楚!
好似在鹿可的腦子裡勾勒出了一副遭遇負心薄情郎,在新婚之夜慘遭抛棄的凄慘女子的畫卷…
莫不是牆壁上的紅衣女子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