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養院的洗手間裡,為什麼要安裝一個如此巨大的鏡子呢?
如果要照鏡子的話,衛生間的洗手台,以及玄關處的鏡子,還不夠用嗎?
而且這麼大的一面鏡子擺放在衛生間裡,未免也太奇怪了吧?即便是用來照看自己的穿着打扮,也比所謂的穿衣鏡大太多了。
更何況住在這療養院裡的,還是一些七老八十的老年人呢?又有哪些人需要臭美到對着這麼大的鏡子來看自己的穿衣打扮呢?
應該是沒有人吧。
那這面鏡子,就顯得更加可疑了。
鹿可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在午餐時吃過那一頓補氣血的午餐後,臉上的血色多了幾分,但還是顯得比較蒼白,眼下的青黑也依舊沒有散去,上衣粉色的護工服上,依舊殘留着星星點點的血紅色的紅酒漬。
整個人瞧着,還是有些狼狽。
鏡子裡照出來的模樣,倒是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她卻仍是忍不住的想要靠近鏡子看個究竟。
人一步一步的走近,手臂也擡了起來,鹿可伸出纖細嫩白的手指,就要觸及到鏡面時——
“咳!”
外間的翟先生,突然發出了一聲咳嗽聲。
鹿可被這突然的咳嗽聲吓得一激靈,連忙将手縮了回去。雖然還是很疑惑,但為了不引起翟先生的懷疑和注意,她還是整了整衣衫,揚起了溫和親切的微笑,走出了衛生間。
剛一出衛生間的大門,就看到翟先生已經醒來,半個身子靠在床後的真皮靠背上,一隻手捂着嘴巴,輕微的咳嗽。
這咳嗽聲,比剛見到時一連串的咳嗽聲,已經收斂了很多。
“翟先生,您醒了?我扶您起床。”鹿可快步走到了床邊,輕聲細語的詢問道。
“咳...嗯。”老人又捂着嘴咳了一聲,同時又應了鹿可的問話。
見他應允,鹿可自然而然的上前,伸出雙手,扶過翟先生的一隻胳膊,撐着他的大半個身軀,從床上坐了起來,往輪椅上走動。
翟先生這隻剩下一份骨架的成男男子的身體,還是有些重量的。但若是咬咬牙,鹿可也還是可以公主抱的将他抱下床,放到輪椅上的。
隻是這動作還是太過于親密了。
而他也不是一點力氣都不能使,對于鹿可來說,能少些接觸、省些力氣也還是不錯的。
再者,多多少少,都得給自己留些底牌。
将翟先生扶着坐到了輪椅上,鹿可的後背也不由得出了一陣細密的汗水,她不經意間瞥了眼自己手上的手表,已經一點五十一分了。
差不多也是時候去樓下的活動中心了。
“翟先生,馬上就是活動時間了,我現在推您出去?今天,您有什麼想要參加的活動嗎?”鹿可盡職盡責的問道。
“咳,先下去...看看。”翟先生又是一聲咳嗽,嘶啞着嗓音說道。
“好的。”
鹿可沒有猶豫,也沒有質疑,笑着應了一聲,就去門後,取了挂在那裡的鑰匙串,然後打開了大門,才再次走到了翟先生輪椅的後面,握住了輪椅的扶手,推着翟先生往門外走去。
這療養院也是有設計的比較人性的地方,就比如說是房間裡和走廊外,都沒有什麼凸起的台階或是門檻,非常方便輪椅的行走。
因此,鹿可一路上推着都很順暢。
出門後,也不忘順手将207室的房門關上。
接着鹿可又推着翟先生在走廊上往前走,在路過會客區的樓梯時,翟先生突然扭過了脖子,黑黝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鹿可,似乎是想要看鹿可停下來,将他背下去似的。
隻是,鹿可的腳步聲并不停。
很快的就走過了會客區的樓梯區域,又徑直穿過了會客區,向左拐了個彎,又走了十幾米,直接來到了電梯的前面。
輪椅停下,鹿可上前幾步,按了電梯的下行按鈕。
身後是翟先生灼熱又滾燙的目光,以及一聲極輕地、幾乎聽不到的冷哼聲...
看來,沒有戲耍到她,很是遺憾。
但鹿可肯定是不會給他戲弄折磨自己的機會的。
電梯原本就在三樓,不一會兒就抵達了二樓,打開了電梯門。裡面并沒有其他人,鹿可順利的推着翟先生走進了電梯。
安靜的電梯裡,一下子隻剩下兩人沉默的呼吸聲。
不一會兒,他們倆就順利抵達了一樓。在觸及到玻璃門外陰沉沉的陽光時,翟先生的身軀有一瞬間的瑟縮,随即又恢複了之前冷漠孤僻的樣子。
他顫抖着伸出手,指着另一邊的黑暗,陰恻恻的說道:“...去那邊,影院。”
那個方向。
被濃郁的黑暗吞噬。
是鹿可完全沒有抵達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