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星域。
鬥獸場。
寬闊場地内碎石并血肉飛濺落在周圍電場防護欄上,形似蜥蜴的變異獸發出慘烈瀕死嘶吼,被同為變異獸的對手一口咬住脖頸死死不放,大量濃綠色血漿噴濺而出場面駭人,兩頭龐然大物撕咬相殺着撞向鬥獸場邊緣,發出轟然巨響。
鬥獸場外,熱血沸騰嚎叫的觀衆們發出激動的叫喊聲,更有甚者已然站了起來揮舞拳頭。
常在黑市裡折騰的人們大多都是搏命徒,頭頂刺目能源巨燈照得每個人臉上扭曲貪欲盡顯,原始暴力場景總能輕而易舉虜獲衆人的眼球——更何況,他們中的許多人已然參加了今晚的鬥獸賭局。更有甚者壓上了自己的全部家當。
其中一方變異獸殊死搏鬥後的輸赢不光牽扯自己的姓名,亦牽扯着一大筆流動資金。
而這一筆流動資金,一如過去的每一次那樣,最後又都會流淌進地下星域龐然的、伫立包納半個聯邦的勢力之中,成為幕後操盤者的一小碟開胃菜。
——一如鬥獸場之上,以玻璃隔絕的貴賓休憩室内,恒溫系統忠誠地持續運轉。
華美的真絲軟榻調整至舒适高度,雌雄莫辨的紅發美人慢悠悠地以指尖撥弄自己豔麗的發絲,笑眯眯地翹着二郎腿。
隻是那雙俯視面前下屬的眼底卻看不見半分笑意,冷得似冰。
“你是說,督查庭總部和軍方都私下裡出動了小批親信,在M31星系範圍内搜尋特殊波動?”
下屬不明所以,隻知道老闆現在的心情似乎差到了極點。
他隻能唯唯諾諾地、低聲地稱是。
觀九沒說什麼,隻是把珍貴的佳釀放到了一旁,戴着真皮手套的手指抵着下巴。
他側過頭看向巨大的透明牆壁外,鬥獸場内群情激奮,在這場局内賭上全部身家的亡命徒們激動得高聲咆哮,血漿四下飛濺,一如在很遠、很遠的過去,年少的他也曾于此處拼命掙紮般。
半晌,下屬聽見他的老闆低聲嗤笑了一聲。
觀九似乎是想故作輕松自然,可有些用力過猛,以至于就連下屬都能聽出他語氣裡的刻意。
刻意的無所謂、刻意的無關緊要。
“他們願意折騰,就讓他們折騰去,與我何幹。”
他近乎是輕描淡寫地聳聳肩,起身走到玻璃牆旁邊:“若我說,就是一群蠢貨。這些時間人力物力夠我賺幾十億星币上下,他們竟然要去尋個無關緊要的騙子。”
“.......”
中場休息的刺耳鈴聲響起。工作人員操縱着中型機甲,把纏鬥在一起不死不休的兩隻變異獸強行分開。
猙獰獸類滿頭滿身撕扯得鮮血淋漓,被電擊項圈拷着還在不斷朝着對方嘶吼咆哮。弱勢一方連腹部都快被撕開,内髒碎屑淋漓滿地,觀衆席上有些人發出遺憾的唏噓。
變異獸本性嗜血不死不休,中型機甲不得不以電擊和灼燒槍支相逼,才堪堪把這兩隻血淋淋的怪物撕開。
滿場鮮血淋漓有專人前來沖洗,怪物繞着鐵籠龇牙咧嘴地撞擊轟鳴巨響,混沌雙眼内滿是殺意。
完全由機械體構造的美女侍者笑眯眯端着滿是籌碼的金盤,顧盼生姿地走過觀衆席。
一走一過間,再度引來觀衆們此起彼伏的嚎叫和加碼,電磁代币噼裡啪啦砸進金盤裡時濺起虛幻的火光特效,映照着機械體侍者美豔且空洞的眼。
豪華休憩室内寂靜片刻,下屬拿不準老闆的心理活動,惴惴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還有一件事......”
“嗯,”觀九懶懶散散,“說。”
“東側星域那邊的黑市代理人.......詢問您最近是否有繼續關注‘造神’計劃。”
觀九鴿子血色的眸微微側過去,面上明顯流露出一絲半點的嘲諷:“造神計劃?”
“你是說十多年前東區那群弱智和霧覆衣手底下被驅逐的瘋子狼狽為奸,搞出來的那個拐賣幼崽組織?還沒搞出多大風浪就被發瘋的大獅鹫咬死得七七八八的那個?”
下屬默默咽了口口水:“......是。”
十數年前,未曾剿滅的跨星域特級重大星盜組織提出瘋子般的“造神計劃”,拐賣幼崽克隆獸類幼體進行非法實驗,甚至通過某些渠道取得了變異獸的基因序列,試圖創造可與星球量級武器媲美的完美生物。
星盜組織駕駛着巨型星艦幹擾星系商業通道要塞,叫嚣着要占領東區星區,甚至不惜在改造後的幼崽身上綁了電磁炸藥投放進各星域的繁華主星内,再在督查局派人前來調查時赫然引爆,造成大規模的傷亡和設施損壞,一時間大半個聯邦人人自危。
——一直到十多年後的如今,即便星盜已然被幾位領主攜手聯力絞殺,人們依舊對此類組織心有餘悸。
說到這裡,即便語氣鄙夷,但觀九還是眯了眯眼,眸色暗沉了許多。
他停頓半晌,忽然輕嗤一聲:“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那群蠢貨找上門來時,我還以為他們能搞出什麼光彩照人的成果......到頭來不過是造了幾隻沒頭沒腦的怪物,連星系風暴都挺不過去,也配稱為‘神’?”
“還是說,那個瘋子終于想起來找我清算賬目了?”
盡管很不願意承認,但若說這四位領主中,哪位領主手底的權勢更盛。
答案無疑是燈抱影。
當初星盜團“造神計劃”搞得轟轟烈烈,其中也不乏有黑市的暗中支持。
這一點,督查庭與軍方總基地知道,聯邦首都星研究所也知道。
同為七千年前的初代領主,燈抱影從不曾對觀九的做法有所置喙。比起脾氣暴躁公然與觀九不對付的猞,以及一心撲在實驗上沒事隻和稀泥的霧覆衣,七千年的光陰足以讓這隻曾癫狂暴戾的滅族獅鹫沉穩漠然下來,悄無聲息地掌控了近乎大半個聯邦。無論軍事、商業抑或督查庭總部特有的“審判”專職,都籠于他的羽翼之下。
日積月累的忍耐使其習慣于克制自己的本性。
隻要不觸及燈抱影的底線,他就一直是個兢兢業業的、靠譜成熟穩重的領導者。
——“造神計劃”越過了瘋獸腦子裡的那根弦。
一如霧覆衣在那次大規模圍剿結束前,私下裡與他聯系時曾表達出的埋怨和憂慮。
“以此試探燈抱影的底線,是件非常幼稚的事情。都幾千年了,我不相信你不明白。”
“星系風暴所帶來的異獸潮越發不穩,燈抱影的老毛病......你也知道。與其在意那些千年前的舊事,倒不如......”
接下來的話觀九沒怎麼聽,他隻記得霧覆衣停頓了一下,語氣低了些。
“更何況,她不會想看見你......變成如今這樣的。”
彼時,豔麗的毒水母正從磁懸浮屏幕中平靜望着星域邊境所發生的戰争。聯邦軍事總基地所出動的機甲與軍艦呈現出包圍之态,宛若兇殘的惡獸垂涎三尺,緩慢逼近正往邊界蟲洞逃竄的星盜殘部。
星域雷達與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交錯幹擾所産生的紊亂磁場,使得大半個邊境的信号都雜糅成一片亂碼。
“你有資格對我說這些話嗎,霧覆衣?”
那時的觀九輕嗤一聲,順手挂掉特種行動署發來的訊息,語氣輕描淡寫,卻透着幾近漠然的冷淡。
“少裝什麼大義凜然的正義之士了,你不也想通過那群瘋子的非法科研實驗,獲取更多變異獸的樣本嗎?”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你們這群明面上光鮮亮麗的家夥,嘴上倒是勸得好聽,私底下手段可沒比我幹淨到哪裡去。”
*
——算了,想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