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要走,這是誰也始料不及的。
怡紅院的大丫鬟保名額隻能保留兩個,衆人都垂頭喪氣。毫無争議襲人占據一席,晴雯雖不如襲人讨王夫人喜歡,但她是寶玉心頭好,這點卻是大家公認的。
麝月都做好一朝回到小丫鬟的準備了,哪知這日屋裡寶玉和晴雯忽然争執起來,隐約流出幾句話。
“走是什麼意思?”這是寶玉忽的拔高了聲音。
“是去找你沉迷酒盅的姑舅表哥?還是你...”是誰沒聽到,聲音又低了下去,仿佛是在安慰晴雯。
麝月悄悄走到窗根,聽到寶玉正在軟言相勸:“我知道你是賭氣才說這話,你以前不都說要一輩子呆在我這嗎?現在甭說有兩個一等的名額,便是隻有一個,我拼死也會要來給你的。”
晴雯似笑非笑的聲音傳來:“你這麼說,不是離間我和襲人?況且,她是個老實巴交的,夫人認定了她,要她給你做姨娘呢。寶玉,我也明說了吧,我表哥表嫂混賬,并不能投靠了去。
隻是...你記得年前有一回,你出去喝酒,回來說把我的名兒說給人家了。前日裡,就有人上門找我,我不知是誰,就出去見了一見。那人說他主子要納我做妾,若我不應允,便直接找老爺要人,說寶玉在北靜郡王的筵席上胡言亂語,惹了郡王生氣。”
屋裡靜了一靜,“是哪個混賬!”
晴雯不懼寶玉的怒氣,她平靜地說:“并不知他主子是誰。扪心自問,這些年來,我雖然嘴上不饒人,卻一心為你,雖占了個一等丫鬟的缺兒,該做的活一點也沒少做。
寶玉,我隻是一個不足道的丫鬟,自幼在府裡服侍,連父母是誰也不知,隻有日日喝酒、不靠譜的表哥這一個親人...
我本并不想出去,可是你也聽到了,我若不走,那人就要問到老爺面前。你的傷前番才好了,再經不起挨一頓毒打。
正巧趁着這個檔,府裡要散人出去。襲人和麝月,她們兩個都好,也是一心一意對你,有她們在你身邊,我沒什麼不放心的。
你若心疼我,多給我陪送幾兩銀子,就當我最後為你做一件事兒,好不好?”
麝月從未聽過晴雯如此溫柔地說話,但其中蘊含的決絕之意,又讓她僵在窗下,一時愣了。
麝月咬了咬唇,她深知寶玉的脾性,若被發現偷聽,寶玉絕對會讓她滾出去。麝月左右看了一下無人,便悄無聲息地退出了院子。
麝月靠着外牆稍稍平息一下緊張的情緒,用帕子擦了擦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
忽然被拍了一下:“你貓在這裡做什麼?”
麝月剛要罵,轉頭看到是襲人,收回嘴邊的話,歎了口氣:“姐姐,我躲個懶還不行麼。這幾日咱們院子裡人人争着做活,誰也不願意在這個節骨眼上被打發出去,所以。”麝月攤了攤手,“一丁點活兒也沒得幹。”
襲人應了一聲,有些不知怎麼安慰麝月,她也覺得麝月難保一等大丫鬟的地位,便挪開話題:“罷了,你也别在這躲懶,仔細吹着涼風,還是回咱們屋裡,哪怕和衣躺一躺也是好的。有事我便打發...我便去叫你。”
麝月便順水推舟,說要回屋歇一會。
襲人又往院子裡去,邊走邊道:“剛瞄到晴雯和寶玉往這邊走了,這有一會子了也沒見出來,等着和寶玉說點事...”
麝月張了張嘴,想和襲人說别過去,又擔心暴露了自己剛從院子裡出來,引人懷疑。
這一個猶豫,襲人已經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