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寶钗已經足月,太醫說随時都有可能發動,要時刻小心。但也不讓總是躺在那裡,還要每日走動走動。
皇後仁慈,免了寶钗的晨昏定省,寶钗便安心待産,不定時地在夏月的攙扶下在院子裡來回走動,謹慎起見,也不出大門。
皇上隆恩,每隔兩三日,便來看望一回,皇上來時,寶钗便更放心些。有時還一道往禦花園走走。
今日,便是上回皇上說定下朝後就來看望寶钗的日子。
可是直到晌午,皇上都還沒來。
“娘娘先吃吧,清早吃的不多,可别餓着自己和小主子。”夏月勸道。
寶钗沒什麼胃口,她心裡有些不安。皇上記性好,凡事按章程、走流程,平日說出口的話,事無巨細都記得很清楚,且言出必行。
今日皇上遲遲沒來,隻怕是有事絆住了。寶钗倒不是一定要見皇上一面,她是有些怕出事。
但直到暮色四合,點上了蠟燭,皇上也沒有來,甚至連李玉,或者禦前随便哪個小太監,也沒來解釋一下,讓人别焦心。
寶钗有些坐不住了,她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對她來說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寶钗悄悄打發人出去,探聽一下消息。
夏月見寶钗有些坐立不安,有心安撫主子,說皇上昨兒還遣人送來了新鮮的枇杷,黃澄澄的,和橘子一般。顯然是心裡記挂着娘娘前兩日有幾聲咳嗽,把娘娘放在心尖上呢。
又說娘娘家裡人口簡單,攏共就母親、哥哥和嫂嫂三個親人,哥哥又不在朝做官,縱然淘氣些,能捅出什麼天大的婁子來?
寶钗無心和夏月分辯,心裡卻越發不安起來。母親是出不了什麼大事,可是她嫂嫂眼見是個不省心的,至于哥哥,身上還背着人命呢。
她自個兒在宮裡謹言慎行,可怕就怕皇上眷顧,現今又即将生産,惹人眼紅,把陳年舊案翻出來說嘴,惹得皇上厭煩。
寶钗想對了一半。
這回事起,是因為新鮮的案子,可還意外牽扯出了陳年舊案,累得上奏的章佳大人也被駁斥了一番。
上早朝的時候,皇上心情還是不錯的,邊疆無大事,于是五府六部,七司三院,按照次序上奏折,該彙報彙報,該彈劾彈劾。
直到章佳大人預咳一聲,跟同仁們打了個招呼,出班奏事。皇上的好心情才被破壞了。
章佳大人一直覺得皇帝是明君,至少在刑部這邊,皇上信法度,愛收拾權貴,不給人留臉面,卻也時不時講講道義人情。
因此他上奏的理由非常冠冕堂皇,薛蟠的動機,至少有一小半,是因為母親受辱。
章佳大人還引經據典,幫薛蟠辯護了幾句。自古孝敬父母都被傳頌,晉代有個叫郭巨的人,對母極孝。後家境貧寒,妻子又生一男孩,郭巨擔心養這個孩子影響供養母親,便和妻子商議埋掉孩子。
古有埋兒奉母的典故,今有薛蟠為母殺妻案情,要不要判死刑,是不是得商議一下?畢竟越是人人盯着的案子,結果的導向性就越重要。
誰知皇上有些不耐,直道薛蟠既不是朝廷命官,也沒什麼功勞,既然犯了罪,該怎麼罰就怎麼罰。
若有轉圜的情由,刑部自己斷定便是,若是什麼案子都拿到朝堂上來讨論,要你刑部何用?
章佳大人當場就跪下了,他聽着皇上的意思,和他說的,也算差不多。怎麼就如此不耐煩?
來不及細想,章佳大人正要領命,忽然有人補了一句,“薛蟠不是初犯了,這是他殺的第二個人。”
章佳·阿桂一凜,也不敢擡眼看,聽着聲音,像是工部的馮永豐,心裡暗罵倒黴了,這馮永豐是個油鹽不進的書呆子。又罵這個薛蟠,竟然是個累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