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皆想,探春還是聰慧。
一是家裡一日不如一日,便是做個窮舉人的正頭娘子,人家也得思量思量。還不如南安郡王府,至少若賈府出點事,不會擔心被牽連,把探春掃地出門。
二是南安郡王常年不在家,此回納妾便是因正妻在家操持,要找一個能幹且知情識趣的大家閨秀跟在身邊。郡王在南邊出門應酬也帶在身邊,不也有頭有臉的?
三嘛,可能就是南安郡王年歲不算大,且頗英俊。
而此時探春正在榮國府與湘雲說話。
不光成親後的寶玉搬回了榮國府,迎探惜幾姐妹也都回到原來的住處。
據說大觀園要被整個發賣出去了。
“嫁給寶玉,我很歡喜,現在寶玉屋裡隻剩個麝月,麝月不如晴雯貌美,也不似襲人虛僞,算是心實的丫頭了。
昨日她也遠遠的躲了出去,是我身邊的翠縷守夜。按理說,我該知足,不過......”
探春聽湘雲支支吾吾的,奇道:“你這兒可稱得上是稱心如意了,從叔叔嬸嬸那兒逃了出來,嫁給了知根知底的寶玉。寶玉一向待你不錯,這府裡上上下下你也都認得,他房裡現也沒誰礙你的眼,你又煩惱什麼了?”
湘雲歎道:“就是說寶玉一向待我不錯,可是成了親,我也沒感覺他待我更親密一些。就是昨晚,也是我主動了,他才......原不該和你這個閨閣小姐說這些,但我心裡總是不踏實。”
探春并不以為意:“這也沒什麼,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夫妻到處都是,若有那一日,至少寶玉不會丢下你自己跑。”
湘雲默了一瞬,按照寶玉的性子,這倒是的。這麼一想,湘雲反倒又為探春打不平來:“你這模樣,性情,說給郡王爺做正房也不為過,隻是時運不濟。罷了,說不定郡王喜歡你,趕明兒你有大造化呢。”
探春摸着正在做的繡活兒,粉色的底兒上繡了一半的一株紅杏。妾就是妾,連正紅色也用不上。
她想起幾年前,有一回寶玉過生日,衆人在怡紅院玩“占花名”,她擎了一根杏花的簽子,上面寫着“日邊紅杏倚雲栽,得此簽者,必得貴婿。”
那時,大家起哄,同賀她一杯。探春雖惱,倒也有過期許。
誰料到此簽隻應了一半,南安郡王應了貴,卻稱不上婿。
“罷了,我姨娘常抱怨,她這輩子悲慘的根源,就在于身份低,又給人家做了妾。
如今,我也想做給她看看,即使是妾,也不一定和她一樣的。”
探春很平靜,“湘雲,咱們從小一道長大,我也叮囑你,哪怕有一日陷入沼澤,也要在泥濘裡開出花來。”
湘雲有些懵懂,她看探春說的誠懇,隻道探春因要做妾而傷感,便也應着:“你放心便是,咱們都好好的。”
探春一笑,但笑意并未達眼底。她在這裡還有放不下的人,比如不甚疼愛她的父親,冥頑不靈的弟弟,還有罵她恨她的姨娘......
這回願意嫁給南安郡王為妾,探春自己心裡明白,她隻有一個目的,在賈府大廈将傾的時候,盡可能地庇護她放不下的人。
她早就看的明白,巧姐有王熙鳳為她謀劃,李纨有賈蘭四處籌謀,而她誰也沒有,還有恨其不争,怒其不幸,心裡又放不下的人。
探春望着比秋爽齋小了幾倍的閨房,心思卻飄遠了。
這就是她的命,但凡是個男人,她必能立一番事業,可偏偏是個女兒家。
無妨,那走女兒家的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