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如此，黛玉還是覺得疼的不得了。
但要怎麼形容那種疼，又想不出來怎麼說才好。
小小的奶團子是個不太胖乎的男孩子，代雲舟看着小小皺皺的一團，怎麼也看不出是他和黛玉的孩子。
偏偏四個祖父母愣是把孩子誇出了花，哭聲嘹亮、皮膚白皙、眉毛濃密...這還不算完，又誇這裡像父親，那裡像母親。
王妃和賈敏兩人最後美滋滋地總結道：“甭管像誰，模樣都是一等一的。”
黛玉和代雲舟相互看看，又無奈地笑了。
孩子的名兒也早早想好了，下一輩的字是定好的，女孩是“和”，男孩是“嘉”，都是好聽的字。
于是祖父和外祖父兩人便提前定好了幾個名字讓黛玉兩人選。
“風日晴和人意好，夕陽箫鼓幾船歸。”謂之“和意”。
“南山有鳴鳳，其音和且清。”謂之“和清”。
至于“嘉”，便更好說了，“聖王之政，莫大于道，莫廣于嘉...”
“嘉道”便不錯。
于是這個奶呼呼的小包子，呱呱墜地的這一天，便擁有了一個飽含長輩期待的名字。
還好祖父母們并不幹涉小兩口的育兒，譬如黛玉要親喂孩子幾天，雖王妃和賈敏都有些疑惑，但也十分支持。
“與母親多親近幾日也好。”賈敏道。
“我們那會兒都想着早點恢複，倒是玉兒想的周到，洋人這套什麼免疫的理論雖不能盡信，但若有可能益于孩子，倒是甯可信其有。”王妃也說。
嘉道睜着黑葡萄般的眼睛，看着眼前模模糊糊的人影，又往母親身邊貼了貼，聞到熟悉的香氣，又舒舒服服地睡過去。
幾年後，甄英蓮已經成了曹夫人，夫君在禮親王府供職，主要做文書工作，也兼着編纂地方志，因夫君深得世子代雲舟的信重，英蓮自摘星學堂畢業後，也能時不時見到世子妃。
因世子妃是摘星學堂的夫子，因此大家都管世子妃叫“先生”，黛玉喜歡這個稱呼，便也默認了教授過的學生這麼稱呼。
倒是有女學生提出過疑問，“咱們在英文課上學Mr，管男子才叫先生。世子妃是女子的榜樣，緣何管出類拔萃的女子，才叫先生，這豈不是咱們自己輕視自己？”
一時間管女夫子叫什麼，學生們争論不休。
傳到黛玉耳朵裡，黛玉有些欣慰的同時，也給出了自己的見解。
英蓮還記得那次摘星學堂的大會，學生們圍坐在一起，聽黛玉發問：“咱們既學詩詞國學，也學英文。你們覺得兩者，孰優孰劣？”
有人說自然是我們的優，有人雖不說話，但心裡依稀覺得仿佛西方的技術更先進些，連帶着他們的語言也優美一些。也有人不置可否，不過是交流的文字而已，并沒有什麼優劣之分。
黛玉看着大家神态各異，微微一笑：“Mr翻譯過來是先生，它是男子的尊稱不假，但你們為何都忘了，在咱們自己的國學中，先生的本意是出生比自己早，年齡比自己大的人。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向傳道受業的夫子尊稱一聲先生，不論男女，我覺得并沒有輕視女子之意。
反而，當你把英文的優先級排在咱們語言之前，忘記了先生的本意，自然覺得先生是男子的專屬稱呼。”
英蓮當時如醍醐灌頂，而先生這個詞語，也在雲川重新恢複了它本來的意義。
所以黛玉在雲川之名，甚好，不全然因她背後的禮親王府，而是她有真才實學，還為雲川做了很多實事。光一批一批攬月學堂和摘星學堂的學子學來的技術，便如同星星之火，讓整個雲川更有生機。
正如當地的“雲南白藥”與英國的“金雞納霜”都成了雲川的常用藥一樣，雲川人已經習慣了生活裡出現各種各樣的新物件，管他是源自哪裡，隻要能讓人更省勁，更吃得飽、穿得暖、活得好，就行了。
更有流言說，現在雲川的士兵，都配上了什麼“線膛槍”，雖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但有些懂的，高深莫測地說“這能讓雲川在大清立于不敗之地”。
......
不知為何，除了與黛玉先生接觸的多一些以外，英蓮總覺得黛玉對自家的事情，有一種奇異的熟悉，比如她問候了自家父母親，得知現今他們和女兒女婿住在一起，相處地很好，也很高興。比如黛玉知道曹夫子文筆好，還勉勵一番，若有寫書著作的想法，盡管來找她投資。
“那可太好了，多謝先生。”英蓮現在也爽氣地很，她知道黛玉不光有王府的支持，自己也有龐大的産業。而自家夫君确實在寫一些散亂的小說，若有人幫着校對、編纂成冊，那便最好了。
英蓮望着黛玉，黛玉也看向英蓮，黛玉的目光沉穩而溫柔，也充盈着善意。
英蓮一時感慨，明明世子妃與自己差不多的年紀，怎麼能如此強大的同時又如此柔軟而美好？
但英蓮還沒來得及感歎，嘉道在奶娘和春莺的陪同下，搖搖擺擺地走了過來，嘴裡倒是清楚地喊着“額娘”，英蓮知黛玉是要陪孩子了，便忙起身告辭。
英蓮的臉上帶着笑意，這幾年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紅火，英蓮也已經不是昨日的她。
曾經小時被擄走的記憶雖還在，但已經無法像以前那樣時不時地刺痛她。父母親無條件地愛她，夫君知曉此事并心疼她。今天見過黛玉先生，她要回去和夫君商量商量寫書的事情。
她欣賞夫君的才情和文筆，若他能在世上留下吉光片羽，她也會很開心。
走出禮親王府，上馬車的時候，英蓮正巧看到世子打馬而歸，早有人迎上來，接過世子的馬和鞭，英蓮見到世子一陣風似地轉眼就進了府，沒了影子。
她心裡輕笑，現在她也明白了心裡有惦念之人的滋味。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