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外熱鬧的集市仿佛是突兀點綴在曠野當中的火光,或是夜幕中唯一閃爍的星,黑暗中無數雙扭曲的眼睛都彙聚于此。
集市上由咒靈幻化而成的攤販臉上帶着熱情的笑意,眼睛卻如同活物般靈活地追随着兩人的身影。
或者說是被黑發男人護食般攏在身前的櫻發少女。
這是一場專為她準備的修羅場,所有的一切都将她視作即将的入腹的甜美點心,也許是制作者過于輕蔑。
當變故發生的時候,卻沒有多少人将目光落在禅院花身上。
漆黑細長的影子在擠擠挨挨的街道中遊動,不斷發動的術式,讓這些面前維持着人型的咒靈全部變了回去。
古怪熱鬧的祭典,瞬間變成了怪物們的狂歡。
禅院花聽到身後嘈雜黏膩的聲音,落在身前的影子陡然變得格外高大和扭曲,她眼角略過地上張揚着靠近的陰影。
反而擡眼看向面容更加僵硬的“夏油傑”,微微抿唇,唇角隐隐向上勾起:“親愛的,這是怎麼了?”
他擡起泛着惡意的眼睛,身體晃了晃,向前走了一步,手指搭在禅院花的肩膀上,似是想要說些什麼。
一隻眼球卻固執地看向前方的黑暗。
“你……”
他臉色倏然變得青白。
禅院花擋住了他探過來的手,素白纖細的手指間握着一把纖長的匕首,貼着他的手背一一點點落在他肩頭的位置。
搶占位置的二号興奮的順着匕首環繞而上,細細的鱗片和利刃摩擦發出細碎的剮蹭,最終安詳地把自己圈在她的手腕上。
從落在地上的雙腿開始膨大變形的“夏油傑”目眦欲裂。
禅院花能感覺到身體還是被某種力量驅使着向前走,看來這股力量不是“夏油傑”的術式,而屬于黑暗中的某樣東西。
“你以為你能逃離大人的布置嗎——”
它滿懷惡意的雙眸逐漸占據了整個眼眶,身體逐漸擺脫西裝的禁锢,像山一樣倒向禅院花。
轟的一聲它重重的砸在地上,已經看不出五官的臉有些茫然,卻又很快鎖定了忽然出現在上空的少女。
“你這樣倒是順眼多了。”
禅院花坐在粉色的蝠鲼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它:“我倒是好奇絹索給了你們什麼好處,讓你們甘願冒險來咒術師的地盤撒野。”
城市中的咒靈會更加狡猾,智商會有所提升,可和這些東西一樣還不到特級卻能獨立思考說話的咒靈卻不常見。
那東西數十雙眼睛盯着她,低笑一聲:“反正這裡還有……告訴你也沒事,隻要殺了你我就能拿到那位大人的手指!”
至于拿到手指之後要幹什麼它沒有說。
禅院花倒是有所有猜測,那位大人的手指……
随着這東西的話音落下,無數咒靈全都朝她撲了過來,她神色一凜,驅使着身下的式神帶着她向相反的方向飛去。
耳邊的風聲呼嘯,禅院花帶着身後的咒靈潮一同撞進了那點光亮,她透過那點縫隙已經看見蹙着眉的五條先生,以及正好看向這邊仿佛和她對上視線的夏油傑。
她心中一定,唇角剛剛揚起,眼前就倏然一黒。
“傑……”
那一瞬間的對視仿佛是幻覺,也或者是世界陷入黑暗後最後劃過的流星。
禅院花在一片漆黑中徒勞的睜大眼睛,以咒術師加強後的五感居然還是無法穿透這片黑暗。
袖中的聚雲不知感受到什麼,緊貼着她緩緩收緊,冥冥中從那邊傳來的情緒很複雜。
擔憂,疑惑,甚至是……驚愕?
她撫摸着聚雲的指尖一頓,為什麼會驚愕,聚雲看見了什麼?
毫無征兆的她的鼻尖忽然飄進一縷香氣,格外厚重的檀香,像是廟宇中經年累月燃燒的累積。
她不自覺咳嗽了一聲。
然後突兀的,她的視線當中,忽然就亮起了一盞幽幽的燭火,照亮了那一小方天地。
在這漆黑的環境當中,一縷來曆不明的燭火,也讓她緊繃的脊背稍稍放松下來。
她站在原地思慮片刻,還是邁開腳步朝朝燭火亮起的方向走去,借着燭火的微光,隐約能窺見這是一間壓抑卻華麗的佛堂。
所有的一切都由顔色莊重的檀木打造,金色浮雕雕刻着張牙舞爪的面容,在燭火下虎視眈眈地注視着室内唯一的活人。
聚雲從袖口中滑下,落地便生長成不妨礙她行動的大小,保護性的蜿蜒着将她圈在身體範圍内。
它金色蛇瞳泛着冷光警惕地四處查看。
禅院花點了點過于操心的腦袋,端起了那盞蓮花形狀的燭台,借着微弱的燭火一點點順着浮雕越來越密集的地方探索。
燭火輕輕爆開的聲響和輕微的腳步聲交織。
佛堂内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禅院花停下腳步擡眼看向上方,呼吸蓦然一滞。
盡頭處出現在她眼前的一尊高坐于佛台之上的佛像,當她看向那張雕刻出的、顯得格外慈悲卻也無情的臉時,那雙沒有瞳仁的狹長眼睛也看向她。
寂靜中,禅院花忽然産生了一個想法。
這座佛像好像是活的。
祂正如同她一樣注視着自己。
她将燭台放下,鬼使神的的伸手向去觸摸那張佛像那張冰冷的面容,腳踝忽然被冰冷的繩子圈住,焦急地向後拽。
她一時不察身體晃了晃,手掌撐在那座雕像的胸膛。
“咚——咚——咚——”
有力而平緩的心跳從掌心傳出,禅院花眨了眨眼,咒靈應該是沒有心跳的吧?
她腦袋湊近雕像的胸前,眼睛卻自下而上關注着這座雕像冰冷的面容,熟悉的心跳聲從耳邊傳來,入眼的卻還是雕像無機質的臉。
視覺和其他感官割裂的感覺分外明顯。
禅院花本想閉上眼睛,棕色的瞳仁卻執着的看着上方,随後遲疑的吐出一個字:“……傑?”
她忽然收回手,想要後退重新打量這座雕像,那座長得越來越像夏油傑的石像靜靜注視着她。
在徹底退開之前,一隻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禅院花遲疑的看着紋絲不動的石像,手腕上的觸感卻分外真實。
那隻手輕輕帶着她朝石像的方向走了兩步,供奉在石像前的匣子忽然掉了下來,裡面的東西咕噜咕噜滾到禅院花腳邊。
夏油傑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的傳進耳膜:“帶着……咒物,打碎這裡,逃出去。”
禅院花撿起地上東西,那是一根棕紅色的風幹手指,鑒于有那隻咒靈以及疑似夏油傑聲音的解說,這東西她大概能猜出來了。
“真是大手筆啊,居然肯把這東西用在我身上嗎?”
她捏着咒物,環視一圈最終落在和她隻隔了一條窄窄案幾的石像上,要說這對裡面能夠被打碎的,這東西應該算得上一個吧。
指尖抵在微涼的石像上,她一個念頭就能讓這座雕像徹底消失。
頓了頓,她又移開了手指。
“無論如何還是很好奇,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絹索就算是有備而來,外面那東西幻化成夏油傑的某樣,還能算是按照某種潛意識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