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溫度從手掌的皮膚下源源不斷地傳來。我覺得我現在的表情肯定很難看,畢竟裡包恩可不是普通的小嬰兒,我甚至想過他可能遭受敵襲,或者哪天突然原地消失不見,卻從未預想過他突然生重病的可能性。
檢查了身體其它方面沒事,我迅速把他抱進懷裡。正想往醫院趕,卻蓦地想到現在差不多是通勤的早高峰,就算打的過去也會堵車,便先趕緊把小孩抱回床上,脫掉他的西裝三件套,免得熱量散不開,再給他換回薄薄的斑點睡衣,蓋好被子。
“先物理退燒……”我從冰箱底層掏出獨居備用的冰袋,再抽了條幹淨的毛巾,想到小孩子退燒需要的注意事項好像和成年人不一樣,一時腦抽急得在客廳轉了兩圈,“先幹什麼來着,敷額頭?退燒藥不能随便亂吃……等等!我個傻子。還沒量體溫。”
說着說着,忽然想起我好久沒發燒了,又原地急轉了一圈,“我家體溫計呢?!”忘了放哪裡了!
總而言之,先降溫應該沒問題。
我用冷水打濕毛巾再擰幹,疊成方塊,接着在上面放上冰袋,輕輕敷到裡包恩額頭上。他的呼吸還是又熱又急促,臉特别紅,而當我坐到床邊微微彎下腰,叫他的名字時,那雙黑眼睛似乎朝我瞥了過來。
看來是有意識,那我還可以放放心。
印象裡,我在搬到這裡時有個盒子專門放家庭備用藥,翻找了一下,幸好真找到了一個還沒拆封的口腔體溫計。
我拿着體溫計坐回去,甩了甩。裡包恩燒得連自主張嘴的力氣都沒有,我就隻能輕輕扒開他的嘴巴。他口腔裡不斷呼出的灼熱氣息掃過手指,我用拇指頂起小孩濕漉漉的潮紅的舌尖,将體溫計放到舌頭底下。
趁着量體溫的五分鐘時間裡,我再去燒了點水,裝了個熱水袋塞到被窩裡,讓他發寒的腳至少能暖和點。也順便跟領導請了半天假。都差不多搞定之後,才搬了個闆凳坐到床邊。
摸摸臉,還是偏燙,不過比剛才好一些了。
摸摸手,和腳一樣也在發冷,裹進掌心裡搓一搓,應該還能促進血液循環。
最後,我把手伸進他睡衣領口裡,拿手背試了試腋下附近的溫度,發現不會悶着,便安心地替他理好睡衣的褶皺,掖了掖被角。
這小鬼,之前還說不會掉鍊子。
不過我也無法确定病因,雖然算着日期快要入秋了,但目前也還沒有降溫,難道是晚上踢被子着涼了?吃了什麼東西?還是魔法嬰兒族的遺傳病之類的?
隻是這回沒聽見裡包恩開口警告我不要亂想東西了。
“……對了,還沒吃早飯。”我嘀咕着,抓了抓頭發,拿起手機谷歌搜索小孩發燒該怎麼辦,“這種情況能喂什麼東西嗎。做點流食……啊,還是趕緊就醫吧。”
别看我這人懶,其實我一向把自己身體照顧得很好,已經很久沒生過病了。因此我實在沒什麼經驗,更别說照顧病人。
這下真是養孩子體驗卡了。
差不多過了五分鐘,我拿出裡包恩嘴裡的體溫計,定睛一看,便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36.9℃。
這不是正常體溫嗎,體溫計過期失靈了?我飛快抓來剛拆掉的包裝一瞅。不可能啊?沒有損壞的話通常可以用很久的,我買來充其量也不過一兩年吧。
倏地,一道乏力的、低啞的童聲響起。
“……不是。”
我放下包裝,手掌探進被褥裡,握住小孩柔軟而泛涼的手。“裡包恩?”
裡包恩看上去有點力氣了。即使臉頰依舊燒着虛弱的紅,他烏黑的眼睛也近乎清醒地、平靜地盯着我看,與往常的神情一模一樣。
“不是真的發燒。”他說。
所以去醫院或者吃退燒藥都沒用。
我聽出潛台詞,點點頭。就算暫時不知道具體是怎麼一回事,但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我也不至于擅作主張,隻是開口确認道。
“那額頭貼着冰毛巾會舒服點嗎?”
剛才說完一句話仿佛花了大半精力,裡包恩沒有答複。我擔心着普通的降溫措施會不會适得其反,接着補充:“能緩解的話,動一動手指。”
不久,小孩的手指微微一動,癢癢地刮過我的掌心。
我微妙地松了一口氣。也就是說物理降溫還是有用的。至于為什麼說不是真的發燒,就隻能先等裡包恩恢複過來。
看他那樣子應該對自己的情況心裡有數,用不着我瞎着急。小嬰兒的一隻手被我捂熱了,我便再伸去搓搓他另一隻手。如臨大敵的緊張舒緩下來,我總算有心情跟他開開玩笑。
“那你好好休息,我在雇傭童工時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以前隔壁家小孩也老是三天兩頭地發燒。”我放慢語速,替病人捋了捋他被冷汗打濕的卷鬓發,“日子都是這麼過來的,大家的難處都能理解,算你帶薪休假。”
裡包恩的呼吸已經沒有最初突發時那麼急促,但肯定沒辦法回嘴。我見他這麼快就有所好轉,微蹙的眉頭也慢慢松開,像抓到他弱點似的帶着揶揄朝他笑。裡包恩隻是安靜地看着我。到底是他病了,沒有威懾力了,我居然絲毫沒覺得後背發涼,反而有種奇異的安全感。
旋即,我想起還要弄點吃的,問道:“你有力氣吃東西嗎?今早想吃點什麼?”
可憐的病患張了張嘴。我把耳朵湊過去。随着悶熱的氣息輕輕撲灑在耳畔,我聽見裡包恩說:
“我要吃法國鵝肝馬卡龍和奶酪披薩。”
我:“……”
誰家好人一大早吃這些啊!區區員工餐你還想吃個大的!
當然,最後我不負衆望地煮了碗粥,把裡包恩扶起身靠在床頭,拿着調羹一口一口喂,因為吞咽慢,喂了好久才給他喂飽。收拾碗筷後,小朋友已經乖乖躺回被窩裡,我把重新擰過冷水的毛巾敷到他額頭上,手背貼了貼他的臉蛋:熱熱的,沒那麼燙了。
等裡包恩睡着,我才感覺到一點餓,随便吃了點速食。
帶小孩果然很麻煩,我覺得他病好了之後最好積極為我抛頭顱灑熱血。當然這隻是修辭手法,還是不要真的抛頭顱灑熱血了,不然我的精神也會受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