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笑也接收到了一道流光,隻是那光的顔色近乎透明,拖尾也隻有淡淡的一抹。
光束融進體内的瞬間,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沖洗過經脈,程笑立時感覺骨頭都輕了幾斤,情不自禁地舒了口氣。
再擡頭看看周圍仙人如癡如醉的反應,他大概明白了,這就是一月一度“發工資”的環節。
仙宮沒有流通貨币,所謂的“工資”就是仙宮代理人給予的神力,按照當月績效發放,多勞多得。
程笑僅僅得到了這麼微不足道的一縷,就感到如獲新生,很難想象排名靠前的那些神仙會有多麼快樂。
太微垣中央,仙宮代理人開始做總結發言。
程笑對這種冗長的領導講話興緻缺缺,迫不及待地試驗剛到手的神力。
玉雕狼毫在他指間轉了兩圈,倏而變成尾羽火紅的丹雀,撲棱着手指長度的小翅膀,歪着腦袋輕啄他的手心。
可當他嘗試将丹雀變大的時候,卻怎麼也沒法成功。
小丹雀望着程笑的眼神充滿迷茫,一仙一雀對視片刻,程笑終于長歎一聲,認清了自己穿越後也是仙宮底層社畜、賺的神力還不夠花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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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月度例會接近尾聲。
程笑将卷軸和小丹雀攏進袍袖,擎等着散場令下掉頭走人,就聽見仙宮代理人冷冷地說道:
“請績效考核末三位的仙僚留下,其餘人散會。”
剛邁出去的腳步不得已又收了回來,程笑苦着臉,郁悶地跟身邊腳底抹油的同僚們道别。
一刻鐘不到,太微垣就清場了,絢麗缤紛的神光散去,天邊的流雲重新聚了過來,緩慢漂浮在大殿周圍。
一陣清風吹過面頰,程笑眯了下眼睛,再睜開時就見到張從雲悄然無息地站到了他的身側。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到袖口被什麼東西扯了兩下,随後袍袖一輕,隻見小丹雀撲簌着翅膀,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張從雲的肩頭。
程笑:“……?”
張從雲轉過頭,先是看了看毫無攻擊性的小肥啾,又對上程笑一言難盡的目光,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他的五官線條鋒利,衣袍沉黑而膚色冷白,乍看之下冷清至極,但僅僅是唇角挑起細微的弧度,整個面容就好似溫柔生動了起來,給人驚心動魄的沖擊感。
但見他微微擡起小臂,小丹雀心領神會,乖巧地從他肩頭滑下,落在他的手背上,埋起腦袋梳理絨毛。
程笑對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徹底沒脾氣了,但也不敢伸出手搶回來,隻好瞪它一眼,側過頭去不說話了。
那邊倒數第三名的仙人也踏着浮雲走過來了,正是一場雪也沒降下的姑射仙子。
“讓諸位留下沒有别的意思,隻是有些紀律要再次強調下。”仙宮代理人沙啞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響,“大夏不養閑神。”
方才人多的時候程笑沒有注意,現在四周寂靜,這聲音倒讓他感覺有些熟悉。
不是音色或者語調,而是聲波穿透耳膜時激起的麻癢感,與他曾經在物理實驗室做光電實驗時、電流漫過皮膚的感覺十分相似。
他下意識地皺了下眉頭,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聽見姑射歎了口氣:“上仙,不是我想偷懶,可是這個月份真的沒有地方需要降雪啊……”
仙宮代理人的語氣沒有起伏:“辦法都是想出來的,沒有需求可以創造需求。”
姑射失聲道:“那怎麼行!這個天氣降雪要死多少人……”
仙宮代理人打斷她:“别的仙僚都行,為什麼就你不行?”
程笑:“……”
萬萬沒想到,仙宮也流行職場PUA。
HR準則其一:明确自己的打工人身份,不要做精神資本家。
程笑捏了捏手指關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皮笑肉不笑地接話道:“别人都行,那你讓别人去啊!”
姑射一怔,轉過頭愣愣地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第一天認識他。
話既然說出口了,程笑也不裝了,颔首抱臂,攻擊性更上一層樓:“還有人死了,你怎麼不死?”
聽到這話,仙宮代理人卡殼了好一會兒,殿内一片死寂,氣氛逐漸變得劍拔弩張。
這時,一道冷淡的嗓音響起:“還有别的事嗎?沒有的話我走了。”
張從雲說完,轉身就走,眨眼間就站到了太微垣門口。
“扶桑!”仙宮代理人拔高了音量,那聲音簡直就像砂紙在耳骨上磨,“就算是你,百年不履職也會神力盡失!”
而張從雲的腳步沒有半點停頓,下一刻,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流雲之中。
程笑趕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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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狂奔至南天門,程笑終于追上那位順走了丹雀的老祖宗。
張從雲身姿挺拔地站在玉階下,微風吹起他寬大的袍袖,玄色袖擺下露出半截皓白的手腕。
他側過頭,原本冷厲的颌面線條在日光的暈染中柔和了不少,聲音也壓得低低的:“去吧。”
随着他擡手的動作,隻見小丹雀的身形驟然暴漲,眨眼間抽長出遮天蔽日的金紅雙翅,一根根羽毛上似有流火蔓燒。
它仰頭發出一聲清唳的長嘯,一振翅就足以聚起小型的飓風,随即一個猛子紮進了綿厚的雲層之中。
程笑目瞪口呆地看着丹雀遠去的背影,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要去哪?”
“去凡間。”張從雲垂下袍袖,言罷就自顧自地走進茫茫雲海。
“等等我——!”
眼見流雲迅速聚攏,程笑拔腿就跑,迎着旭日和烈風沖出了南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