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模糊的肋骨被宋辭生生抽了出來,暗紅色的光芒幾番變換,最終将那根骨頭磨成了兩寸長的短刃。
直到此刻,三奇加會的命格和張從雲喂給她的那幾滴心頭血才展現出真正的用途。
即使受了如此重的傷,宋辭依然喘着氣,甚至能夠把刀杵在地上,強撐着身體站起來。
宋辭擡頭看着不遠處再度聚合的藤蔓,嘲諷地勾了下唇角,喃喃道:“原來我也是怪物……”
藤蔓迎面襲來,尖銳的倒刺轉眼間就削斷了幾縷污糟的頭發,宋辭卻渾然不顧,猛地提氣往前沖了兩步,手起刀落,連根斬斷那叢花枝。
黏膩的汁液順着刀尖滴落到地面上,很快就聚成了乳白色的水窪。
生出靈智的花床頓時瘋了,數十條藤蔓驟然從莖林深處鑽出來,宛如牢籠般全方位鎖死了宋辭的退路。
當然,宋辭也沒想過要退。
人在瀕死的狀态下總是能爆發出驚人的潛力,宋辭緊握骨刀,反應速度不知比平時快了多少倍,無窮無盡的藤蔓向她纏來,卻又被她幹淨利落地斬斷。
不僅如此,她還疾奔起來,刀刃沿着花莖一路砍過去,不一會兒原本密不透風的花床就被清出了一片淨土。
宋辭雙手并用,攀着倒伏在地的花萼爬了上去,眯起眼睛在狂風暴雨中尋找程笑和張從雲的身影。
不待她注意到遠處的三神之戰,數道金光倏然照透了陰暗的雲層,宋辭心有所感,猛地擡頭往天上望去。
隻見一條流金的彩帶從雲端徐徐降下,一級一級如同黃金澆築的長階,徑直鋪到了她的腳下。
不需要任何人指引,天命在這個刹那将宋辭應當知曉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了她:隻要踏上這級台階,從此就能位列仙班,享無盡形壽,人間所有苦厄病痛悉數與她再無瓜葛。
她可以随心所欲,可以恣意橫行,可以反過來掌控凡人的生殺予奪。
宋辭笑了下,她雖然沒死,但血肉都在從身上脫落,此時隻餘下空蕩蕩的皮囊挂在裂紋叢生的骨骼上,整個人形容如骷髅。
“你們真是太傲慢了。”宋辭冷笑,随即緩慢地擡起手腕,一滴紅白相間的腥臭液體從刀刃上滾落,“啪”地一聲落在最底層的台階上。
下一刻,宋辭左腳踏上台階,而後毫不猶豫地調轉刀柄,刀尖朝下,猛地紮了下去!
她幾乎用上了平生最大的力道,面無表情地揮出一刀又一刀。
如果這條通天的仙路有實體,恐怕已經被她挫骨揚灰。即使是靈體,在她發洩般的刀刃下,也一寸一寸地崩塌開來,不消片刻就化成了破碎的光點。
宋辭雙眸通紅,仍在不知疲倦地揮舞骨刀,忽然肩膀被人從背後按住了,一個沙啞到聽不出本音的聲音傳來:“好了好了……”
宋辭一頓,血紅的眼淚瞬間砸了下來,她渾身劇烈顫抖,連刀都握不穩了,卻死死地咬着牙關,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程笑扶着她的肩膀,讓她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先是掃過她猩紅的瞳孔,然後在她猙獰的腹部傷口上停留了片刻,半晌歉然道:“……對不起。”
如果沒有遇見他,宋辭本可以做個平安快樂的小乞丐,舒舒服服地躺在城牆根下曬太陽,總好過今後殺業纏身不得善終。
但程笑自己的形象也相當凄慘,宋辭看着他側頰上不斷幹涸又不斷湧出的鮮血,啞聲道:“我才該說對不起,把你的業績搞砸了。”
“這都是小事。”程笑看都沒看碎成齑粉的仙路,心想斬個通天道而已,我剛還殺了個同僚呢。
雖然仙宮的工作守則裡沒有明文規定嚴禁打架鬥毆,但這件事情終究還是不太光彩,程笑也沒打算跟宋辭說。
他摸了摸袖袋,發現自己确實是身無長物了,半點能夠療傷的玩意都找不出來,隻好抱歉地看着宋辭,溫聲道:“你還能走麼?先去找個地方給你療傷。”
語氣非常愧疚,态度也十分溫和,但就是絲毫沒覺得讓人家身受重傷的小姑娘自力更生有哪裡不對。
好在宋辭也不嬌氣,聞言點了點頭,随後就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了。
或許是方才被砍碎的仙路起了點震懾作用,瘋長的花床消停了下來,不再張牙舞爪地攻擊宋辭二人,異變的昆蟲也紛紛退避三舍,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還算和平的道路。
程笑緊跟在宋辭身後兩步的地方,目光時不時地掃視過四野,随時戒備着周圍潛在的威脅:“我先送你過去,然後再……”
“再回來”三個字還沒說完,空中忽然傳來一聲足以刺穿耳膜的尖嘯,一個滿身血氣的身影緊跟着從雲端跌落下來,仰面朝天,四肢無力地垂下,整個人筆直地往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