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源聽到他的呼喚,把溯芳木提上來一點,轉過身斜了他一眼:“别什麼别,對你師父基本的信任都沒有?這會想起來是師父了?”
方遠仁抿緊沒有血色的唇,手指絞在一起:“對不起師父,我、我……”
下一秒,方遠仁眼含熱淚地,撲向了靈源:“師父,我和星洄都很想您——”
話沒說完,方遠仁就看着自己穿過了靈源虛空的身體,啪的一聲,摔了個狗啃泥。
……
意料中久别重逢的動人場景呢?
靈源無辜地攤了攤手,虛空拍了拍方遠仁的肩膀,道:“快起來吧,我現在就是個靈體,跟一團空氣沒什麼區别。”
漆黑的溯芳木散發着淡香,萦繞在方遠仁呼吸中。
方遠仁默默地伸出手,指尖蹭着粗粝的木頭,眼神柔軟。
“師父,”方遠仁突然膝行了幾步,重重磕頭:“師父,求求您,救救星洄,救救他,他在吐納靈氣的時候被邪晦之氣所傷,隻要能救他,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靈源雖是虛幻的靈體,但依舊維持着羽化時的音容。他摸着長須笑了幾聲,在溯芳木上彈了彈,打趣着:“哈哈,星洄重生後,變得如此不勤勉了嗎,這種伎倆都能中?”
方遠仁搖了搖頭,一向靈動的眉眼很是失落:“……都是我不好。”
“你不好什麼?”靈源奇道:“星洄能有重生的機會,不都是因為你?若不是有你,他現在估計就得跟我在這個地方大眼瞪小眼了。再說了,老夫修道快千年,也沒見過哪個人真的能不要命的欺山斬海,把自己一身靈力修為都毀掉,就為了那不知道可不可信的古籍中的記載。”
靈源蹲下身,用虛幻的雙臂抱住了單薄羸弱的方遠仁,認真道:“阿仁,你沒有不好的地方,也沒有什麼對不起星洄的地方。這世上除了你,沒人能做到地步,你還要如何?”
穿身而過的擁抱沒有任何溫度,方遠仁卻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他怔怔地看着面前慈祥的老者,開合的嘴唇不斷發顫:“我……”
太苦了。
這一路,真的太苦了。
從沒日沒夜地尋找溯芳木開始,一直到為了照顧顧星洄努力學習各種以前從來不會的東西,再抱着木化的道侶,懷着一顆絕望将死的心來到埋骨地,颠沛流離。
而在此之前,他不過是一個被顧星洄養在羽翼下,幾乎什麼苦都沒吃過的少年罷了。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穿腸的鸩酒,幾欲将方遠仁絞殺。
靈源像以前一樣,摸了摸方遠仁的腦袋,安慰道:“好了别擔心,星洄沒有死去,他隻是因為溯芳木的靈體體質太過特殊,赤蛇的力量又過于陰毒,兩者沖撞導緻重度昏迷罷了,放心吧。”
方遠仁幹涸了多日的眼睛終于盛上了希望,急急追問:“師父說的當真!?”
“當然。”靈源笑了笑:“好了,把他交給我就是了,你好好歇會。你經脈受傷太重,我靈體之身無法助你,得好好養着才是,否則日後會落下病根。”
方遠仁搖了搖頭,看他一眼,小聲道:“師父……”
“不行。”
方遠仁咬了咬下唇,伸手去拽那虛幻的衣袖,語調揚了揚,像是撒嬌,又像是請求:“師父……”
靈源雙手叉腰,瞪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跟我來吧,”靈源無奈道:“吃準了我沒辦法對付你是吧。”
方遠仁笑嘻嘻地站起來,又響亮又清脆:“謝謝師父!”
埋骨地威嚴的山峰依舊聳立,明晃晃的山頂又覆了一層新的積雪,亮得刺眼。
“說來你也是幸運,能帶着星洄來到這個地方,不然,估計星洄小命真要交代在赤蛇手上。”
方遠仁緊緊地抱着溯芳木,寸步不離地跟在靈源身後,說道:“是星洄的師弟秦沫給的陣法石。”
靈源微微點了頭:“我記得這小子,這小子是不錯的,就是有時候太一根筋,處理事情上不夠靈活。不過,這陣法石是保命之物,隻能使用一次,異常珍貴,他把陣法石給了你,也是過命之情了。”
靈源突然停下腳步,看了方遠仁一眼,問道:“你身上經脈損毀成這個樣子,不會是……?”
方遠仁想着那晚秦沫和小白浴血的樣子,垂下了眼眸,說:“秦師弟以命護我和星洄,我定然也要盡我所能,助他一臂之力。”
靈源幽幽地瞪他一眼:“你這還一臂之力,都把自己毀了,我看你自己怎麼辦。”
方遠仁還覺得挺值,傻裡傻氣地笑了幾聲。
“你真是——”
責備的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靈源沉默了許久,擡手摸了摸方遠仁的腦袋。
空蕩寂靜的冷原上,風雪在肆意呼嘯。過于刺目的雪光讓方遠仁雙眼腫痛,不自覺地留下熱淚,最後索性循着靈源所指的方向,閉上了眼睛。
“阿仁,我們到了。”
靈源聲音回蕩的瞬間,方遠仁猛地睜開了眼睛。
空曠寂寥的單色天地中,一個巨大的劍池呈現在眼前,無數把高聳入雲的劍筆直地插入雪池中,劍身上倒映着光影和雪影,奪目異常。
靈源向劍池的方向遙遙一拜,對方遠仁說。
“這是折劍池,會是顧星洄的重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