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兩人辭别靈源,離開埋骨地,方遠仁的身體都沒有半分起色。
顧星洄攙扶着他,在人來人往的喧鬧中,叩響了面前沉重的銅門,問:“這就是我們去埋骨地之前的屋子?”
方遠仁輕輕地點了頭,目光看向久違的懷澤鎮。
懷澤鎮依舊繁華,街道兩旁伫立的商鋪人來人往,自得其樂,沒有人注意到這被衆人默認的衰敗屋子前站着的兩人。
兜兜轉轉一圈,終又是回到了這裡。
現在正是黃昏,玫瑰色的霞光鋪滿了整個天空,不遠處的家家戶戶都是煙火氣。家長裡短,巷弄趣語,聲聲入耳。
可顧星洄與方遠仁這邊,卻隻有尴尬的沉默。
“阿仁師弟,你确定這就是你說的,品相極好,寬闊廣袤的屋子嗎?”
顧星洄指着隻補了一半,還是用不同顔色的石灰補的牆,以及牆上好幾處破爛不堪的洞,沒什麼聲調的問了一句。
方遠仁靜了片刻,頗有些自暴自棄:“大概是因為之前那場大戰,把房子毀了,還沒修好的緣故。”
顧星洄又打量着破爛的屋檐,蓋滿牆角的爬山虎和蜘蛛網,加重了拍門的力度,側過頭說:“看着房子的樣子,也許裡頭都沒人住了,我看你臉色不好,要不咱們先找個客棧住下?”
光是久站,都讓方遠仁呼吸急促。他單手扶着牆,低喘着點了點頭。
一聲粗犷到可謂是難聽的聲音罵罵咧咧地炸響在耳邊。
“說了多少次了,牆上有洞!自己鑽一下不行嗎?非要在這裡裝模作樣的敲門?!”
本來就破的銅門猛地被拉開,砰的一聲砸在牆上,在牆灰與碎屑中,一張滿是胡茬,縱橫着刀疤的黢黑臉,就出現在衆人面前。
臉讓人震驚就算了,這人光天化日下,光着膀子赤着腳,隻穿着個不怎麼合身的裡褲,站在門口罵罵咧咧,引得不少路人側目。
饒是顧星洄見多識廣,定力極強,都被這人沖擊的退後了一步:“這位、這位兄台,怎麼稱呼?”
“要你管。”男人沒什麼好氣地怼了一句,目光轉向呆滞地望着他的方遠仁,瑩綠色瞳孔瞬間收縮:“你……”
“小白?!”
方遠仁眼露欣喜,還想再說些什麼,行将就木的身體卻一軟,栽了下去。
在小白伸手過來之前,顧星洄一把推開了他,接住了方遠仁。
“不是,你誰啊!”頂着這麼個刀疤臉的小白氣勢足得很,甚至高高地舉起了拳頭。
顧星洄攬着方遠仁緩緩後退,平靜無波的眸子裡凝起了殺意,還在劍鞘裡的照夜開始震顫,發出劍鳴。
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别、别動手、白哥!!”自後而來的聲音上氣不接下氣,提着滿滿一籃筐菜的秦沫幾乎跑出了殘影,擋在了兩人中間,筐子裡的雞腿青瓜灑了一地。
“自己人自己人!!”秦沫反手抱住小白,用了些巧勁将他推遠,又把菜籃子挂到他手上,心有餘悸:“這是星洄師兄啊,白哥!”
小祖宗?
被喊了好幾聲白哥的刀疤男人把龇了一半的牙收了回去,狐疑地盯着一頭黑發,高大健朗的劍修。
有段時間沒住人的房子裡有股潮濕的味道,悶悶的。
顧星洄起身把四周的窗戶都打開,讓清勁的夜風吹進屋内,又重新回到床邊,注視着昏睡過去的方遠仁。
小白不知什麼時候變回了狼的樣子,擠上了床,比以往更加雪白的尾巴輕輕地搭在方遠仁身上,警惕地看着陌生的顧星洄。
“……”顧星洄看着朝自己亮出的爪子,停下了動作,說:“我隻是想給他壓一壓被角而已。”
狼王撐起半個身子坐着,斜看他一眼,從喉嚨裡發出質疑的問詢:“你到底是誰?”
顧星洄微皺着眉頭,再一次自報家門:“方才的幾遍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在下星雲派大師兄,顧星洄。”
“你是顧星洄?”狼王審視的視線一直在他的面上徘徊:“那你頭發呢?”
“頭發?”
顧星洄視線一轉,就看到落在自己肩上的黑發垂墜着,壓出一道道墨色。
“在下的頭發怎麼了嗎?”
狼王再不發一言,隻神色愈發警惕,跨過方遠仁的身體在床邊與顧星洄對峙。
顧星洄被這隻狼責問的莫名其妙,又擔憂方遠仁的身體,便無視狼王的威脅,徑直地朝方遠仁靠近。
方遠仁毫無聲息地平躺着,額上浸着冷汗。原本飽滿紅潤的嘴唇變得幹枯,眉間也深深地壓出一道壑,看起來憔悴又脆弱。
在枕上鋪開的黑發中摻雜了一兩條白發,在一片如墨的光澤中尤為惹眼。
顧星洄的視線停住了。
阿仁師弟看起來還很是年輕,怎麼就有白發了?有什麼事情如此讓他挂心,才早生華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