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無休止的墜落。
強烈的失重感和愈發稀薄的空氣讓方遠仁頭昏眼花,但一旁濃郁的血腥味又沖的他不得不睜開眼睛。
眼前仿佛是條猩紅的瀑布。
所有從萬妖裂縫進來的修士們,在半空中就已經與無休止的妖物厮殺,有的來不及躲開的,就被潛伏的黑暗一口吞噬,然後在無比凄厲的叫喊聲中逐漸斷氣。
方遠仁緊抿着唇,把頭死死地靠在顧星洄的肩膀上,雙手也用力地圈緊他這一根救命稻草。
“沒事阿仁,怕的話可以閉眼。”
兩人貼的近,這句話幾乎是貼着胸膛傳出來的,沿着心跳傳進耳畔,在這充滿尖嘯與陰森的萬妖裂縫中顯得尤為清晰。
他剛望向顧星洄,就看見照夜在顧星洄的手中,将三五個青面獠牙的妖物一分為四,然後一分為八。
血肉混着濁氣撲面而來,被撕碎的妖物留着一隻被砍了一半的眼睛,萬分驚悚地跟自己打了個招呼。
……
算了,還是閉着眼睛吧。
等到雙腳結結實實地站在地上時,方遠仁已經被氣流颠的七葷八素,扶着一邊不知道是什麼的硬物,大口地喘息着。
“阿仁。”顧星洄收劍走過來,拍了拍他的後背:“還好嗎?”
方遠仁蜷着身子,手捂着丹田處,慘白着臉說不出話。
不好,非常不好。
哪怕是經脈碎裂的那天,他都沒感覺到如此疼痛過。
一到這個地方,渾身的經脈像是被什麼牽引,在體内肆虐,沖撞,掀起一次比一次劇烈的疼痛,讓方遠仁無法維持同一個姿勢。
因着起身角度的改變,方遠仁看到了支撐自己站起來的硬物——
慘白的,陰森的,不規則的,頭顱上滿是被啃噬的齒印,是一個死去多時的修士的頭顱。
還沒等他瞪大眼睛,小白就嗷的一聲沖過來,一腳踢開了那顆頭骨,在地上踢來踢去,尾巴晃得極歡。
頭骨被踹到同樣落地的秦沫面前,爛了一半的眼眶直勾勾地朝秦沫笑着。
“謝謝。”秦沫擺了擺手,道:“我不愛玩踢球遊戲。”
小白眼神瞬間變得兇狠,後腿一蹬就把秦沫撲倒在地,開始撕咬他。
一人一狼的混亂打鬥讓原本還提心吊膽的修士們定了定神,紛紛投來幾個白眼。
不想成為顧星洄負擔的方遠仁借着周圍的昏暗掩飾自己的痛處,朝四周打量着,努力辨認着眼前的景物。
他們所在的位置在萬妖裂縫極深的下方,兩旁是直立傾斜的石柱,直插雲天,面前是一片漆黑的汪洋大海,偶爾有磷光閃過,卻無風無浪,甚至連聲音都沒有。
“師兄。”他努力控制着自己聲音裡的顫抖,就連吸氣的動作也放得很輕:“這裡是哪裡?”
“應當是深淵域,是我前幾次沒有來過的地方。”顧星洄上前攬住方遠仁肩膀,語氣是難得的警惕:“阿仁,小心一些。”
感覺到方遠仁的身體一直在顫抖,顧星洄輕輕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臉轉過來,道:“怎麼了?害怕還是不舒服?”
又是一次劇烈的疼痛,方遠仁死命忍住到嘴邊的悶哼,緊閉着雙眼,額間滾下滴滴冷汗。
他緊緊攥着顧星洄的衣袖,一個勁的搖頭。
在這樣一個生死之地,現在露怯,就會成為所有修士首先擊殺的目标。何況方才那麼一鬧,星雲派出身的他們,更是會成為修士們的眼中釘。
顧星洄立刻就注意到了方遠仁壓抑的疼痛,借着寬大衣袍的阻擋,手掌放在他丹田處,源源不斷地給他送着内力。
同樣落到這裡的還有一些别的修士,他們看最有可能取走寶物的顧星洄沒有動靜,就神色各異的對視了幾眼,攥着自己的靈器,不斷地往前走去。
方遠仁在用盡一切辦法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就盯着那些修士看,勉力說:“我看這裡、挺安全的、一直、都沒什麼動靜。”
顧星洄嚴肅道:“不可能,萬妖裂縫裡不會有這樣的地方。”
果不其然,那些修士剛一靠近海面,寂靜的海水突然沸騰,紅色的狂狼掀起百丈高,無數看不清相貌的黑影,發出如嬰兒般啼哭的聲音,撲到已經走到海邊的修士身上。
顧星洄猛地捂住了方遠仁的眼睛。
與此同時,方遠仁聽到了令人驚駭的呼救和血肉被撕成塊的聲響。
“救命!救命!!救啊啊啊啊啊啊——”
濃郁的血腥味頓時充滿了這陰暗潮濕的地方。
“……師兄?”
“沒事。”顧星洄的聲音仿佛更沉了些,移開了覆在他眼睛上的手。
方才的一切都被愈發漆黑的海水抹去,連氣息都消失得一幹二淨,不管方遠仁如何努力,也隻能看見瘋狂後退的,神色驚駭的修士們。
“師兄,”方遠仁一看他們站的位置就有些急,匆忙道:“我們現在是離海面最近的了,一會兒要是……”
“不要緊。”顧星洄摸着他的腦袋以示安撫,伸手往不遠處一彈,打得難舍難分的秦沫和小白就被氣勁推到了最前面。
那一人一狼愣了愣,還沒等分開,又一次沸騰的海面上竄起無數條模糊的暗影,朝秦沫和小白猛撲而下。
照夜被灌注靈力,如白晝的劍芒照徹這一點天地。
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頭皮發麻。
那根本就不是什麼海,是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的,長着狗腦袋,魚身體的妖物,被劍芒一照,它們嘴裡就發出嬰兒般地哭泣聲,推攘着,露出兇相。
一名不知道是什麼門派的劍修拔出劍,凜然道:“諸位道友,這妖物妖力低微,大家齊心協力,定能将他們斬殺,寶物我們再另做分配。”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他大喝一聲,劍露鋒芒,劍氣瞬間就将一隻妖物一分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