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遠仁頭一回獨自面對這種場面,面色變了幾變,道:“這裡、我們,道心較量?!”
“小友知曉的還挺多,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金絲雀,什麼都不懂呢。”
方遠仁眼裡都是茫然之色,指着自己,問:“我?為什麼?”
道心較量,顧星洄曾給他提過兩三次,但這種級别的較量,不是隻有那些已經窺得天道的大能者,不願意傷及無辜時,才選擇的較量嗎?為什麼會落到自己頭上?
“抱歉小友,你的命,對我們有大用。”
這話的意思就是自己必死無疑。
方遠仁喉嚨發幹,逼着自己鎮定下來,道:“我知道了。取了我的命,就可以威脅顧星洄,進而我們四人,就會永遠葬身在這妖界裂縫裡。”
隻要是涉及到顧星洄的事情,方遠仁就會從原來的柿子,變成磐石。
黃岷撫胡須的動作一頓。
惱怒于他們對顧星洄的算計,方遠仁露了點笑容,真誠道:“這樣看來,是你們更害怕他一些,所以才會選擇對我下手。”
黃岷翻了翻眼皮,冷笑一聲,道:“道友好堅定的心智,倘若給你時間修煉出道心,這天下風雲,你都能攪動二分。可惜了,你現在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
話音剛落,他雙手掐訣,抱着穩赢的想法,強行開啟了道心比拼。
所謂道心,必定是在極端痛苦,極端瘋魔,極端扭曲的狀态下,置之死地而後生,才能逐漸清明煉化而成。而道心比拼,就是雙方各自感受對方修成道心時的那段痛苦記憶。誰先承受不住,誰就身死道消,魂飛魄散。
方遠仁率先感到了鋪天蓋地的窒息。
眼前再清明時,數以萬計的惡鬼向動彈不得的他撲來,方遠仁毫無防備下,内心一顫,心神震動的瞬間馬上就吐出一口血,神色萎靡。
“小友,這是我的道心,喚之無畏。修煉時,我将自己埋在亂葬孤墳裡無數個日夜,與無數惡鬼同食同眠,才有了這道心,滋味好受不?”
千鬼哭,萬鬼嚎,像一鍋沸騰的熱油猛然倒在方遠仁心上,他捂着心口,再次吐出一口血,身形搖搖欲墜,看起來再難支撐片刻。
“阿仁!”
光幕前的顧星洄無數次的呼喚方遠仁,卻隻能瞧着方遠仁因心神震動的原因,愈發萎靡,握着劍柄的手用力到泛白,指骨溢血。
秦沫的心上下撞個不停,和小白抱成一團,看着顧星洄,又看着光幕上的方遠仁,一句話也不敢說。
方遠仁面色蒼白,眉頭緊鎖,而黃岷面帶微笑,氣定神閑。
因方遠仁沒有修成道心,黃岷能感受的,就是他記得最深的一段記憶。
起初是天真無憂的快樂少年,卻在一夜之間,門派滅亡,道侶身死,所有的師兄弟們做鳥獸散。
悲歡離合,人間常有,這算什麼。
黃岷甚至還冷笑了一聲。
這樣的記憶作為他道心的養料,實在是委屈他的道心了。
可很快的,黃岷的神情就變得嚴肅,甚至不自覺地流露出些許絕望。
背着自己道侶的屍身,不遠萬裡收集那一點可能讓他複活的消息,看着自己的身體,在一次次的跨海翻川中千瘡百孔,看着自己的靈力,在一次次的試藥與布陣中緩緩流失,看着自己的道侶,在一次次的嘗試中,依舊孤魂一縷,毫無聲息。
絕望與希望,像混了蜜餞的鸩毒,幾番大起大落,讓黃岷如遭重創,接連吐出幾口鮮血。
他在滔天的絕望中掙紮,勉強維持着最後一絲清明。
反觀方遠仁這邊,在最初那點面目猙獰的驚懼結束後,對圍繞在周圍的惡鬼們适應了許多,雖是面色蒼白,但穩住了搖搖欲墜的身體。
顧星洄雙目猩紅,臉色鐵青,整個人像被魇住了似的,定定地站在照夜巨大又晦暗的陰影下,一遍又一遍地,從幹澀僵硬的唇齒中,抵出那兩個字。
“阿仁。”
這兩個字苦苦拉着顧星洄名為理智的缰繩,維持着那一絲岌岌可危的平衡。
備受折磨的黃岷神色扭曲地睜開眼睛,手中掐訣對準了方遠仁。
隻一瞬,方遠仁就悶哼一聲,滿臉痛苦之色地捂着心口倒下。
“師兄!”
隻聽見秦沫驚悸的一聲,整個星痕域徹底被照夜的黑芒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