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競想起了什麼,詭異地沉默了。
在俞淵的逼視下,他嗫嚅道:“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而且你放狠話的時候,我的兩個隊友也在。”俞淵補充道。
秦競:“……”
中二病要命啊。
俞淵莫名覺得他尴尬無措的樣子有些可愛,笑了笑,故意道:“不過沒關系,我赢了。”
秦競果然更尴尬了。
他試圖轉移話題,正好看到不知什麼時候跳上茶幾,正在偷偷用爪子碰荔枝的貓,他喝道:“圓圓!不許碰!”
小貓完全沒理會他,用爪子試圖撥動荔枝。
倒是俞淵反應有點大,嘴裡鼓鼓囊囊的,剛塞進去一顆荔枝,就問:“你叫他什麼?!”
“圓圓啊,”秦競解釋,“看他太瘦了,想要他長得圓一點。”
“換一個。”俞淵不由分說。
“為什麼呀?”
俞淵意識到自己有些強貓所難了,“他記得自己名字了嗎?”
“還沒呢,你看我叫他他都不理我,”秦競又說起小貓的來曆,“這隻貓是我之前住的小區裡的流浪貓,喂了幾天,要徹底搬家了,不太舍得就帶過來了,名字昨天才取的。”
“那換一個吧。”俞淵無比真誠地建議。
“啊?”秦競疑惑,“這名字不好嗎?”
“……”俞淵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知道這個要求有些無禮,“算了,你的貓,我無權幹涉……”
“别啊,也可以是你的貓。”秦競意有所指。
俞淵:“……”
他發現秦競有一種特殊的語言天賦,總能瞬間抓住某些機會,說出讓他……無言以對的話。
“你給他取個名呗。”秦競又道。
俞淵剛想應聲,又聽秦競喃喃自語:“你家那隻白毛的,叫雲朵,這隻黑不溜秋的,叫黑土?”
“……”俞淵滿頭黑線,阻止了他,“還是我來取吧。”
“是隻狸花貓,就叫……梨子吧。”
秦競立馬對着小貓:“黑梨!”
俞淵服了他,這人到底對顔色有什麼執念啊。
“凍梨,行了吧。”
秦競又立即捧場,“好,凍梨!”
小狸花一爪子把一顆荔枝拍落,砸秦競腳上了。
随即往俞淵懷裡跳,俞淵下意識接住他,小貓雖然看俞淵更親近,但到底是流浪過的,身上帶着股野性,動作沒輕沒重地扒拉住俞淵手臂。
俞淵瞬間疼出了聲,手臂也僵直着。
“怎麼了?”秦競吓了一跳。
凍梨被他一把撈起丢去了一邊沙發上,他靠近俞淵,小心翼翼托起他左手,低頭仔細檢查,一邊問:“是不是被撓了?”
然而沒發現傷口。
俞淵搖了搖頭,“不是。”
或許是在秦競這裡得到了放松,他忘了手臂上的傷,才會伸手去接小貓。
此刻疼痛又讓他忍不住回想今天發生的一切,語氣低了下來,“沒事。”
“我有點累,先上樓了。”
俞淵站起身要走,手腕卻被秦競輕輕握住。
“這麼急幹嘛,我剝的黃皮你還沒吃呢。”
俞淵一怔,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茶幾上那小半碗剝好的果肉,瑩潤剔透,他知道,比荔枝還甜。
竟然是給他剝的。
俞淵腳下仿佛瞬間長滿根系,一步都挪不動。
“吃完先,我還要去冰箱拿一些給你帶回家,我媽帶來的太多了,不吃完過兩天會壞掉,”秦競循循善誘,“在深城那次的你沒吃到,這次多吃點吧,好嗎?”
秦競早發覺俞淵狀态有點不對,從電梯門開看到他開始。
聯想到中午他帶他媽出去吃飯回來時,沒在停車場看到俞淵的車,說明俞淵出去過,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不太好的事。
可他不好問,也不是很想主動問,既然是不好的事,當然是等對方願意傾訴更好。
俞淵坐下了。
他垂着眼,讓人看不見他眼裡有什麼,隻默默吃着剝好的果肉。
想說謝謝,又擔心發出來的聲音艱澀異常。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各種負面的複雜心緒裡,隻有一點是清晰的,他在因為唐克能影響自己而忍不住自厭。
俞淵從來就知道,隻要唐克活着,即使沒有徐霄禮的出現,也一定會想辦法重新見到他,或者是媽媽。
而對于唐克是否活着這件事,俞淵一直以來的看法是——禍害遺千年。
把身邊人都害死了,唐克都不會死。
奶奶和繼母當年跟着他走,多半過得不好,說不定現在已經埋在哪片土裡了。
既然知道這人遲早會再回來,俞淵自然也設想過重新見面。
在少年時的他的想象裡,自己會成為一名警察,在唐克再次出現後,他不僅能保護好媽媽,還能親手将唐克繩之以法——他不信唐克能完全清白。
但他的想法被媽媽發現了,媽媽告訴他,不能為了不值得的人影響自己的人生,尤其是重大選擇,他應該走自己想走的路,不受任何幹擾。
媽媽不需要他為了她放棄自己喜歡的事,否則媽媽會耿耿于懷一輩子。
俞淵沒辦法,隻好放棄了自己那幼稚但熱血的想法。
但他也同意媽媽的話,隻有不把唐克放在眼裡,才算勝利。不受他任何影響,就任他做跳梁小醜,該反擊的時候淡定反擊,即使輸在了他的不恥之行下,也是勝利。
俞淵沉浸在思緒裡,慢慢靜了下來。
他明白了,不害怕,不是在面對唐克時逞兇鬥勇。
今天的自己或許做錯了,所以受了傷,心态也被影響,但沒關系,他現在清醒了。
回過神,他突然發現,碗裡的果肉怎麼還有這麼多,比沒吃前還多?
俞淵扭頭看向秦競。
後者剝得越來越熟練,三兩下剝幹淨,又丢進碗裡。
剝得比俞淵吃得還快。
俞淵:“……”
“怎麼不吃了?”秦競見他停下來了,還邊剝邊問。
“飽了,謝謝。”
“哦,”秦競似乎有點遺憾,想了想建議道,“吃飽了幹脆就地躺下休息呗,新買的沙發,花了小十萬呢,夠躺還舒服,你要是嫌棄,去我卧……”
“停,”俞淵不得不趕緊打斷他,“你再說下去我馬上上樓了。”
秦競在這方面似乎已經練就了一張極厚的臉皮,被點破也不尴尬,問他:“想看電影嗎?”
“看什麼?”
“等着。”秦競起身離開沙發。
他開了投影,在櫃子裡翻找一通,拿出一張DVD,俞淵隔得遠,沒看出是什麼片子。
他又将目光轉移到秦競身上,看着他将DVD推進放映機,又去拉上陽台窗簾。
客廳暗了下來,面前是幾乎鋪滿整面牆的巨幅投影,清晰明亮,凍梨被吸引過去,寶石般的眼珠折射出幽光。
秦競按下開始,随即回到沙發上,坐在距離俞淵左邊。
兩人隔着一臂之遙,都是半坐半躺的姿勢,俞淵懷裡抱了個抱枕,秦競則翹着腿。
電影開場沒多久,俞淵發現自己對這部片子沒什麼印象。
沒什麼劇情,節奏也慢,但畫面不錯。
像在一場平淡的美夢裡。
然後……俞淵睡着了。
昏暗的光線中,秦競扭頭看身邊的人。
果不其然。
大二的時候,學校的活動館放映過這部片子,他跟俞淵都去了。
雖然不是一起去的,但他們位置意外離得近。
于是他就看着俞淵從開場十分鐘後,一直睡到了結束。
左右的人都走了,也沒能驚動他,旁人或許也是看他睡得香甜,故意将聲音放輕。
隻有秦競不一樣,原本隔了個座位,旁邊的人走後,他一屁股坐到俞淵旁邊,舉着手機“咔嚓”一聲。
俞淵纖細濃密的睫毛立即動了動。
秦競在他徹底醒來前,溜之大吉。
而現在,秦競同樣沒打算放過俞淵好眠。
他調低音量,片子連聲音都是平淡的,比如淅淅瀝瀝的雨聲,鞋底踩在草地的聲音……
又等了片刻,确定俞淵真的睡熟了,秦競輕手輕腳在他身前蹲下。
像先前一樣,他小心翼翼托舉起俞淵的左手,早已确定過俞淵手上沒有傷,他直接透過寬大的袖口往裡看。
電影畫面正好大亮,光芒争先恐後鑽進袖口,幫他看清了手臂上綁的繃帶。
秦競:“……”
他們手心貼着手心,秦競卻顧不上悸動。
如果他們之間确定了更近的關系,他是不是可以多關心他一些,多知道一些他的事情?
轉瞬他又想,俞淵在他面前遮掩,是怕他擔心吧。
俞淵在意我。
他這樣想。
秦競輕輕放下他的手,站起身,低頭看向沙發上的青年,微長的劉海服帖地落在眉骨上方,睡着的五官顯得柔和安詳,眼睫依舊漂亮得像洋娃娃,嘴唇微微張開一條縫,許是剛吃過汁水飽滿的水果,唇瓣潤澤,看起來像淡粉色的果凍。
等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傾下|身。
沒什麼好猶疑的,人是自己下來的,也是自己同意在他家沙發上休息的。
秦競繼續俯身,輕輕吻了吻俞淵的唇。
沒白給他剝那麼多果子,香甜得很。
秦競回卧室拿了張薄被給俞淵蓋上後,就去了書房。
他從手機裡找出那張多年前在活動館拍的照片,在網上下了個同城單子。
加了錢,對方不到一個小時就把照片按要求印好送上門,俞淵還沒醒。
這部片子時長三小時,當年俞淵能在活動館聽着背景音睡上三小時,現在果然也不會太快醒來,何況他今天本就看起來有些疲憊。
秦競在照片背後寫了些什麼,回到客廳,将不到巴掌大的照片塞進了俞淵外套胸前的口袋裡。
看起來不容易被很快發現,希望這張照片最後的下場,不是在洗衣機裡被泡爛。
兩個小時後。
俞淵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橫躺在了沙發上,身上蓋着被子。
投影已經被關掉了,隔着陽台的窗簾還沒拉開,不知時間。
遠遠傳來抽油煙機運轉的聲音,同時飄過來的,還有熱烈濃郁的香氣。
……這是幾點了?
俞淵拿起茶幾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竟然已經快晚上七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