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撫了撫額,起身後,先去拉開了陽台窗簾。
目之所見跟在自家陽台沒什麼區别,天才剛開始黑不久,晚霞昳麗。
看了會兒,他往廚房走去。
樓上樓下戶型一緻,讓俞淵有種輕車熟路的錯覺,實際上是第一次踏足。
他剛進去,秦競立馬察覺,扭頭看他是微挑了下眉,“終于醒了?”
他這樣問,俞淵有點不好意思,随即對上他戲谑的眼神,頓時知道這人是故意的。
俞淵走過去問:“做的什麼?”
“菠蘿排骨,”秦競一邊收汁一邊道,“去拿個盛菜的盤子,本少爺就允許你在這裡蹭一頓飯!”
“……戲多。”俞淵打開消毒櫃,瞬間被裡面五顔六色的碗盤驚到了,一時犯了選擇困難症。
直到秦競關了火催他,他才随便取了個出來,随口問:“為什麼不成套買?”
“這也喜歡那也喜歡,成套買不得買個十套八套啊。”
俞淵:“……”
什麼癖好,喜歡收集餐具。
俞淵不是第一次隻跟秦競一起,吃秦競做的飯了,雖然換了個地點,但似乎沒有什麼的不同。
吃過飯,秦競拎着準備給他的水果一起上樓,俞淵則給他拿了各種各樣的貓咪用品,包括貓糧,一邊翻找,一邊還要給這位新手鏟屎官科普,雲朵蹲在一旁,好奇又疑惑地看着他們。
把秦競送出門後,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俞淵脫下外套準備去洗澡,将外套拎在手上時,一張小卡片從口袋掉了出來。
俞淵以為是以前不小心落在口袋的名片之類的東西,撿起來正要丢進垃圾桶,忽覺不對,拿近些一看,整個人都怔住了。
他先看到的是寫有字的一面。
是秦競的字迹,寫着——
“我可能很早就開始喜歡你。”
翻到背面,是一張照片,他的照片。
俞淵盯着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在A大的某個活動館裡,還在上大二的他看起來有些青澀,正毫無所覺地靠着椅背睡覺。
唯一一次令他印象深刻的,在活動館裡睡着的經曆,是一次電影放映活動。
今天在秦競家看的電影。
竟是同一部。
秦競是故意的!
随即俞淵又忍不住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
他從書房裝飾櫃裡挑了個合适的相框,将照片放了進去,又将相框收好,并沒有展示出來。
同時默默記住了影片的名字。
下次睡不着時可以看。
新的工作周依舊很忙碌。
公司每周一都要歡迎新同事,杜總最近在招人上下了不少功夫,新人沒一個簡單的,且都是公司需要的。
再過個半年,這裡的辦公空間就不夠用了,好在他們已經開始籌備基地,到投入使用的時候,也算是個中型企業了。
周末發生的事在俞淵心裡埋下了一根刺,他全身心投入了工作。導盲犬項目在研發上已經完善到八分以上,後續工作他已經不需要參與太多,他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另一項業内都在努力争奪的領域,也是高智目前最重視的人工智能護理。
人工智能導盲犬其實也算護理相關,但市場需求量在某些人眼裡不夠看,加上道德輿論影響,比起其他相關項目,回報率非常低,難度還更大。
俞淵商業頭腦一般,但僅從技術角度看,他就已經認為導盲犬項目非常值得,更别提做成之後帶來的名氣效益。
上周的測試讓導盲犬在網上小火了一把,許多同行是第一次知道他們将這個項目做到了何種地步,僅僅過了一個周末,各種邀約紛至沓來,在俞淵的授意下,公司都以項目未完成為由婉拒了。
他不知道的是,這讓許多業内更好奇了,吊足了胃口,還搶了高智的科技展不少風頭。
俞淵本來就挺工作狂的,這一周更是狂上加狂,秦競自然發現了他的變化,俞淵把周末去高智科技展的事說了一半,三言兩語添油加醋,秦競本就對徐霄禮沒什麼好印象,輕易被刺激了,跟着拼命。
兩人最近在公司看起來像形影不離,杜明碩已經忙到很久沒關心那事的後續了,差點以為他們真搞一起了,吓了一跳,結果找借口去工作間探了幾回,發現他們隻是形影不離地工作。
杜總有點失望的同時,還有點擔心合夥人的精神狀态,想着公司已經有兩個月沒團建了,決定叫行政部組織一下,近期集體出去好好放松一次。
轉眼到了周四。
羅老太爺的壽宴實在早上到中午的時間段,俞淵請了半天假。
一個在申城當律師的表哥會跟他一起去。
表哥叫俞萬青,比他大五歲,為人嚴肅古闆,不苟言笑,說一不二。
所以俞萬青說要來接俞淵一起過去時,即使俞淵表示自己去接他更順路一些,也沒能拒絕。
在俞萬青的觀念裡,年齡大的就是要照顧小的,小的要聽從大的。
俞萬青是俞淵覺得家裡人對他好但不好親近的一個典型代表。
同在申城,平時他不主動去找,對方也忙得想不起他,但隻要他出現……
“最近工作有沒有受什麼委屈?你一看就容易被欺負。”
“我沒……”
“你沒有自知之明,以為自己很厲害,我知道。”
“……”
“被欺負一定要跟我說,我可以嘗試把人送去坐牢。”正在開車的俞萬青語出驚人。
“…………”
俞淵突然覺得俞萬青也不算什麼代表,他姥爺那樣的正常人才可以代表俞家大部分人,俞萬青應該屬于病例。
這幾天俞淵手臂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傷口雖深,但表面的傷痕看起來很小,兩天前他已經不穿外套也不綁繃帶了,秦競問起來,他說是被劃到的表皮傷,沒引起任何懷疑。
但知道要跟俞萬青同去後,俞淵憑直覺又穿起了西裝外套,現在證明直覺沒錯,俞萬青關心人的方式還是很可怕。
到了羅家祖宅,賓客雲集,好不熱鬧,但俞淵知道,這裡面一大半都是羅家的人,其他賓客也多是跟羅家有交情的,這可能是羅老太爺最後一次大辦壽宴。
兩人将壽禮交給一位羅阿姨,就被帶去見羅老太爺了。
老人家到了這個年紀,精力有限,現在正是一天裡精神最好的時候。
羅老太爺跟想象中一樣和藹慈祥,比記憶中的太姥爺少了些嚴肅。
第一次見面,俞淵收到了一件禮物——鑲金玉雕葫蘆,他一眼看出價值不菲,俞家老宅有不少古董藏品,媽媽教過他品鑒。
雖然帶過來的壽禮也是從藏品裡挑的,但俞淵看得出來,這個見面禮要貴重許多。
要不是俞萬青事先叮囑過他不要拒絕,他還真不太敢收。
俞淵聽羅老太爺說些舊事,聊他太姥爺,才知道太姥爺當過羅老太爺的老師,兩位老人做過師生,知己,戰友,情誼深厚。
也不免被問及自身,俞淵耐心回答。
有人過來打招呼,老人家還熱情地給别人介紹新認識的小輩。
不過兩人也沒占據老人太多時間,半個小時後,俞淵和俞萬青都從會客廳出來了。
俞萬青跟羅家的人比較熟悉,帶着俞淵又接連見了一些人,包括羅氏集團現任董事長羅正豐,然後在後者身邊看到了徐霄禮。
猛然看到的時候有點意外,但也不過驚訝兩秒,就再無波瀾。
經過之前的交道,徐霄禮在他這裡已經成了“失信人員”,所以對方當時說的,很難見到羅董,大約也是假的。
這樣一個不擇手段滿腹心機,外表卻又溫文爾雅充滿欺騙感的人,還有不錯的家世背景,想接觸到什麼人大概都不是難事。
俞淵隻看了他一眼,就當做沒看見。
倒是徐霄禮的視線時不時落在他身上,引起了俞萬青的注意。
徐霄禮直接過來跟俞萬青打招呼,“俞律,久仰大名。”
俞萬青在業界很有些名氣,經手的案子被編進過某一版應用很廣的法學教材裡,新聞訪談也上過許多次。
但除了專業能力外,俞萬青的脾氣也挺出名。
此刻,他依舊頂着張嚴肅臉,淡淡“嗯”了一聲,然後問:“你哪位?”
徐霄禮完全不意外,也知道對方是真的不認識他,畢竟分公司落地申城也才不到一個月,他笑着遞上名片,主動找話題,憑一己之力跟不會聊天的俞萬青聊得還算愉快。
俞淵在一旁看着,很想走。
就在他準備找借口的時候,徐霄禮看向他:“俞淵。”
“嗯?”俞淵下意識應了聲,反應過來是誰叫他之後,臉色立即冷了下來。
徐霄禮将他的反應看在眼裡,忽覺有些呼吸不過來,“手上的傷……好了嗎?”
俞萬青立即轉頭,皺眉看向他。
俞淵簡直要被徐霄禮自以為是的關心氣笑了。
頂着俞萬青的目光,俞淵道:“皮外傷而已,已經好了,不勞關心。”
“我可以單獨跟你說幾句話嗎?”徐霄禮又道。
俞淵想拒絕,又擔心徐霄禮在俞萬青面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到時候傳到媽媽那裡就不好了。
他深吸了口氣,點頭:“可以。”
“有什麼話是我不能聽的?”俞萬青的語氣聽起來理所當然地不滿。
俞淵知道他不滿的來源,哄道:“我先跟他說幾句,回來再跟你解釋。”
俞萬青點了下頭,算是暫時放過他。
俞淵走到一個少有人經過的角落,轉身看徐霄禮,默默等他開口。
“對不起。”徐霄禮目光晦澀,整個人與方才笑談的樣子截然相反。
俞淵的第一反應卻是,他終于不裝了。
“我不接受。”俞淵冷冷道,“還有嗎?”
“唐克回國跟我無關,我找到他時,他在蓮市,我查到他之前在蓮市幫主顧做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主顧洗白上岸後,跟他的合作徹底結束,緊接着他在蓮市賭場把身上的錢都輸光了,還欠了不少,躲債途中,我……幫他回了申城。”
徐霄禮垂下眸子,似是不敢看俞淵的眼神,停頓片刻,才接着說。
“唐克在蓮市還有一對妻兒,他想回去,我向他承諾,如果他能按我說的做事,我就給他足夠還債的錢,這樣他就能回蓮市跟妻兒團聚。”
“我沒打算讓他做傷害你的事,我以為我控制得了他。”
俞淵淡淡開口:“就像你以為,能靠算計得到我的心,一樣的自負狂妄。”
“俞淵,不管你信不信,”徐霄禮擡眼,認真看他,“我對你是真心的,做了錯事後,我甚至發現,我比從前以為的,更喜歡你,方式确實不對,我已經反省了,唐克也不會再來找你,我的人已經把他送回蓮市,隻要你不去蓮市,應該都不會遇到他。”
徐霄禮仿佛是怕俞淵打斷,語速有些快地說完,最後道:“你能……再給我一次追求你的機會嗎?”
“他為什麼肯跟你的人回蓮市?”俞淵問。
徐霄禮一時語塞。
“你幫他還債了?”俞淵繼續問。
“……我隻能這樣。”徐霄禮何嘗不知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既便宜了唐克,又很可能會讓俞淵覺得自己被迫欠了他的。
“你不用放在心上,人是我帶回内地的,這是我該做的。”
俞淵深吸了口氣,事情徐霄禮已經做了,無可轉圜,且想到唐克如今的樣子,涉及媽媽的安危,即使便宜了唐克,他也不敢将人留在内地。
“多少錢?”俞淵問。
徐霄禮鐵了心閉口不言。
俞淵盯了他半晌,還是聽不到一個字,氣得咬牙,少見地不客氣:“别以為讓我欠着你的我就會多看你幾眼,你沒有任何機會,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徐霄禮瞳孔微縮,震驚地看他。
但很快又平靜下來,他道:“必須找這種借口嗎?”
“你不值得我費心找借口。”俞淵冷笑。
徐霄禮目光愈發晦暗,“難道是網戀?不靠譜的。”
俞淵從他話裡意識到什麼,“你還在監視我?!”
徐霄禮:“……”
不說話就是默認。
俞淵氣笑了,掏出手機,給誰發了句語音:“寶貝,華安路5号,來接我,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