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又沙啞的聲音響起,桓曳不可置信地擡起頭:“晏晏?”
竺晏臉色依然蒼白,他太過虛弱,說出那句話便耗盡了全部的力氣,但還是微弱地掙紮了一下,試圖把手從對方手中抽出。
桓曳下意識地攥緊,生怕眼前人隻是自己終于瘋掉的幻覺。竺晏微微擰眉,又緩緩合上眼,似乎認命般:“随你吧。”
“我——”桓曳如墜冰窖,心口窒痛,看到竺晏醒來的喜悅蕩然無存。
他勉強扯出一個笑,低聲解釋:“你身體太弱了,需要靈力的支撐。”
但竺晏隻是沉默地不再看他,如同從未醒過一般。
桓曳眼神一瞬不錯地望着他,直到天亮。
之後的日子,和竺晏沒醒時沒什麼區别。
可也許那日聽了竺晏的聲音後再也難以忍受這樣令人絕望的沉默,也許此時此刻和當日白水鎮客房中的死寂太過相似,桓曳心中的恐慌一日勝過一日,甚至比竺晏尚未清醒時更甚。
“晏晏,我帶你去院子裡躺會好不好。”桓曳輕聲詢問道,竺晏依然毫無反應,可他知道對方早已清醒,能聽見自己的話,“外面天氣很好。”
過了許久,竺晏終于點點頭,第一次回應了他。
喜悅幾乎沖昏了頭腦,但桓曳還是先揮袖将軟墊鋪好,确保竺晏躺在上面不會不适,才抱着人出來。
竺晏眯着眼躺在小院中,出神地感受着許久未見的日光。輕風吹起散落的發絲,桓曳下意識将人拉得更緊。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覺得眼前人隻是虛幻的霧氣,下一刻便要消散。
被這麼一拉,竺晏才算回過神來。但他拗不過桓曳,索性不去看對方給自己添堵。
“你不累嗎?”
桓曳怔愣許久,才反應過來竺晏是在和自己說話。
“怎麼會累呢?”他按耐住自己想把人揉進懷中的沖動,盡可能克制地回答道,“隻要晏晏在,我做什麼都可以。”
哪怕是讓他去死,隻要是為了晏晏,那也無妨。
竺晏聽後輕笑出聲,睜開眼望着院子上方的天空,琉璃瞳眸光流轉,不知究竟在想什麼。
“可是桓曳,我很累啊。”
他舉起被緊緊拉住的手,直直看着桓曳的眼睛:“像這樣被你困在身邊的活着,很累。”
桓曳的心一瞬間沉下去。
“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要找上殷執,甚至甯願去修魔,也要擺脫血契嗎?”竺晏聲音很低,如果不仔細去聽,幾乎會以為隻是呢喃的自言自語。
這個問題竺晏問過一次,桓曳卻沉默許久,才啞着嗓子回答。“因為你不喜歡——”他苦笑出聲,“不喜歡被他人困住。”
從始至終,竺晏隻是為了自己,和桓曳無關。
他早該想到的。
竺晏從來都不是“他的晏晏”,他不屬于桓曳,也不屬于任何人。他們所有人一廂情願地圍在他身邊,自以為這樣就可以擁有這個人。
他們都錯了。
灼樊也好,殷執也罷,不管是誰,甚至包括桓曳自己,沒有人真正了解竺晏。
怪不得聞人楓說自己沒有資格提竺晏做任何決定呢——心髒處的疼痛蔓延全身,桓曳自嘲地低下頭。
可笑他到現在才真正明白。
竺晏隻是靜靜地看着他,看他狀似瘋魔的痛苦,眸中波瀾不驚:“何必呢?”
“你從來都沒問過我的想法,也沒問過我究竟想要什麼,何必到了現在,又覺得痛苦難忍呢?”
桓曳終于看懂了竺晏的平靜。他不知道究竟該說什麼,不知道究竟說什麼才能讓竺晏願意堅持下去。
“好。”他喉結猛地滾動,才發現自己比想象中的還要冷靜。
竺晏卻又輕歎一聲:“——我很喜歡白水鎮。”
“簡單,純粹,和魔界毫不相同,和玄天宗也無關。”
桓曳閉上眼,明白了竺晏的意思。痛苦也好,崩潰也罷,這是桓曳的情緒,和竺晏再無關系了。
他隻想就這樣結束,和自己和從前的一切再無糾纏地離開。
一廂情願到最後,竺晏還是選擇了一個人,桓曳甚至陪他一起去死的資格都沒有。
可他還是笑着點點頭,溫柔地回答道:“好。”
不管竺晏說什麼,他都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