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往的很多個日夜,深沉的夢境中隻有鋪天蓋地的黑暗
濃厚到無法破除的污泥,深深吸入肺腹之中的混沌,如若在此漫步,等候的結局就是被其所溶解,被其所吞噬,最終化為一體。
遺忘過去等同于背叛,
身份如此重要,記憶彌足珍貴,而名字更是一語中的,如果遺忘了姓名,在沙塵暴裹挾,大雨磅礴的夜晚,誰還能呼喚你回家呢?*
然而….我是誰,名字為何?…茜弗斯?不…我不是那個永無止境輪回的罪人….
我的名字是…..
睜開眼,她從黑暗中暫時離開了,埃及的晨曦已經灑滿了房間,明亮清晰,房梁上閃爍着從窗外躍進的光斑,拉神比世人更為熱忱。
習慣性地擡起手,卻被緊扣着牢牢束縛而動彈不得,跟随着力道轉過頭,不期而遇那雙紫紅澄澈,宛若水晶的眸子,
身旁的少年一動不動地看着她,金色發絲順着古銅色的臉頰滑下,落在亞麻的枕頭上,就像一隻蹭着枕頭,聚精會神的小貓
她突然很想揉亂那閃電形狀的劉海,
“你睡着的時候表情很嚴肅,”他問,聲音輕的就像一個吻,“夢見了什麼了嗎?”
我已經做不了夢了….“什麼都沒夢見,小王子。”
“叫我阿圖姆。”
“阿圖姆,”這個名字倒是比她自己的名字記得清楚的多,她想,“你醒了多久了呢?”
“很久,”他的嗓音輕緩,她發現少年的音色開始變得低沉沙啞,這代表着他在長大….,“很少醒來第一眼看到身邊居然躺着别人…我想了一會……”
“我承認我這小木闆可沒有您寝宮裡那張紅楠木制作,鋪着绫羅綢緞的巨無霸寬敞舒服。”
“不,不是這個,”阿圖姆低低笑着,溫柔地光蔓延在那紅瞳,“我是說…我好像能夠理解我父王母後的感受了…如果每天睜眼就能看到你的話…那麼…老掉牙的沉船水手的故事,我也願意每天在睡前講起。”
她眨了眨眼,好吧…有時候确實不懂這位小王子偶爾光怪陸離的想法,見她并未回複,他笑的更深了,擡起他們中間五指緊扣的手,朝自己拉近。
“…我很高興,茜弗斯…你給了我一個了解你的機會。”
“堂堂埃及王子倒也不必如此卑微。”她沖他笑了笑
“不,”他閉上眼,在手背上落下一個輕吻,再擡起頭,那雙眼睛折射出寶石一般的火彩,“…一直以來,我的世界都非黑即白,你就像煙霧一樣令人琢磨不透,我不知道你的立場,你的目标,你的身份…但是現在卻不重要了。”
“因為你色欲熏心啦,就算是西台送來的女間諜也隻能笑納了!”她嘻嘻調侃,卻沒有得到意料中的惱火,青澀稚嫩的小王子經過這一夜後煥然一新,耐心十足。
“…你是這麼認為的嗎?”他那雙眼睛注視着她,“作為王儲,身邊的所有人都是我未來的下級,我必須掌握與控制每一個人…不過,你不是我的臣子下級,你在我的面前也需要□□嗎?”
“普通人之間需要這樣嗎?”他極為認真地注視她,“你确實讓我很感興趣,甚至是忍不住想接近你,探尋你的想法,你的真相……不過,這并非是我可以逼迫你,傷害你的借口。”
“我不會像逼迫罪人一樣強迫你在我面前坦誠…你選擇保留或者坦誠,這完全依仗于你的意願,能否信任我,能否愛上我…不過,我也請你在如今…讓我更多的接觸你…了解你…”
她也想抿唇了,也許在一起過久會習得對方的習性?
“堂堂王子不需要如此卑微。”到嘴邊也隻是這樣的話,她罕見得有些語滞
“在你面前我隻是個不入眼的追求者罷了,”
他看起來心情應該很好,不然不會開玩笑,少年再次吻了吻她的手,隻不過這次是她彎曲起的指節,他的唇瓣柔軟溫暖,
“所以,讓我接觸一下普通男人應該具有的情感與常識吧,茜弗斯,不要再推開我了,我也想握住你的手。”
…有些手是不适合握的。她想,陳詞濫調罷了,在輪回已經聽過很多次了,也許小王子有着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文藝天賦,這可比那些大臣,侍衛,後廚們狗屁不通的情詩好太多了。
…好到幾乎讓她于心不忍,說不出拒絕的話。
對視了半秒,黑與紅的瞳仁在碰撞,地雷交火,在陷下去的前一刻,她點了點頭,從床上坐了起來,
“那麼就像個情人一樣吧,阿圖姆,恭喜你在以後成為了每夜花園壓草坪的一員了,注意不要被巡邏侍衛逮住咯!”
“情人嗎?我可是更為認真啊…”
見他略微失落地垂下頭,她隻是笑了笑,如願以償地揉亂了他的金發,
“還想一步登天?好好刷好感吧!”
“……”
“總管就要來了,”她望着門口,“如果被總管知道茜弗斯居然偷男人偷到了王子頭上…說不定你父王的黃金餐桌上又會多一個頭骨酒杯喔。”
“父王才不會用頭骨裝酒。”
瞥了他一眼,她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
“真是幽默感為零啊,隻是打趣罷了,好了,快起來,好好收拾一下,從窗戶翻出去,首先讓你體會一下普通男人偷情的感受吧,姘頭的體驗也是彌足珍貴的。”
她笑了,也如願以償地得到了一個惱羞成怒的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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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
随着早晨的陽光蓬勃湧進,他踏入法老的寝宮。
因為積勞成疾身體欠恙,阿克納姆卡農王将辦公的地點移到了床榻上,如今正倚着松軟的羽毛枕翻看着膝頭打開的信件,骨瘦形銷的雙肩披着滾金邊的棗紅色外衣,兩靥消瘦,面色萎黃。
床頭分别默立着兩位聽候差遣的侍女,桌前擺了兩碗滿滿的深棕色液體,呈在陶碗中,已經放得透涼,沒有一絲白氣,
西蒙清了清嗓子,“陛下。”
阿克納姆王擡起頭,陷在眼窩中的雙目是着病人常有的疲倦,好在還是保持着清亮。
王擡手遣走了侍女。
當潔白的裙擺從身邊遠去,腳步聲消失在空氣中時,西蒙才走近,站在床邊,望着法老那開始變得瘦弱的手臂
“今天…您感覺如何?”
“老樣子…西蒙。”阿克納姆輕聲回答道,擡手将上半張卷起,視線落回手中的象形文字,埃及在十幾年中的信件都沒有記錄什麼大事,海晏河清,一派安詳,但是他知道這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您應該準時用完這些藥劑,它對您有益。”西蒙看了一眼桌上躺在陶碗中的深色液體,五十餘年的從醫生涯讓老人能從空氣中精準分辨出裡面熬煮的每種藥材,風茄…罂粟….迷疊香….這都是用于鎮靜止痛的良方,然而對于病症毫無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