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就是以這樣的形式,這樣的途徑如願以償,她的占蔔就要這樣生效了嗎?娶妻生子,天倫之樂,這固然很好,但是那隻是想與她一起...
“不....”他的回複像風一樣溜出口
對面的神官挑了挑眉,荷哈克幾乎是懇切地看着他,“我不想回去,回到村裡,跟不認識的人一起共度一生,那樣的話我更想為法老王,為您獻忠,做什麼都可以,不管是駐守城牆還是巡邏邊境,”他擡起臉,沖着賽特懇求道,滿眼哀告,幾乎要擠出熱淚“别讓我回去,賽特大人,我不想就這樣結束我在底比斯,在皇宮裡的一切,我幹活很賣力,侍衛隊長也很看好我,我從不遲到,也不怠慢排班,我不能就這麼離開....”
賽特的表情看不出波動,荷哈克隻好等待着
“真是不識好歹的鄉村莽漢,明明好不容易有赦免的機會,居然如此浪費掉,看來皇後說的不錯,你真是不折不扣的蠢材,”神官側臉下令,“來人,給他解綁!”
刀刃割斷粗繩,腳踝鐐铐被打開的瞬間,如釋重負,因為失去重力而落在地牢鋪着幹草的地面上,他掙紮着爬起來,試圖掌控重新恢複自由的四肢,
“撿起你的長矛,站起來,”在他努力照做之後,賽特瞥了他一眼,冷眸轉過身,白色的鬥篷簌簌刮過地面,“既然不想走,以後就跟在我身邊吧,做我的近侍之一,你雖然腦子不好,但是起碼比那些孱弱無能,矯揉造作的宮人好多了,現在,跟上來,我要你詳細說說你跟巴庫拉聊了什麼....”
地牢的蠟燭閃爍着,他奮力跟上神官的步伐。
...
賽特神官與别的神官不太一樣,跟着他四處奔波的一日中,他想道。
不同于夏達神官還有愛西絲神官善意可親,也不較西蒙還有阿克納丁大人威嚴穩重,更不像卡利姆神官那麼惜字如金,穩重地可怕。
他行進在賽特大人身邊,仰望他那冷峻的側臉時想道,沒錯,賽特大人也是不苟言笑,然而比起來卡利姆的沉默寡言,他更像是不屑于解釋,賽特大人的壓迫感不下于年老的千年神器神官們,但是多了一份年輕人的恣意輕狂,而至于溫良可親,似乎八竿子打不着這個神官身上,可是...他看了一眼身後被賽特大人救下勒令帶回宮殿裡休養的白皮膚女人,賽特大人好像有着不為人察覺的善良?
到了皇宮前,神官們去向法老王報備,而另外一部分人負責安置帶回來的女人,
“這女人十分虛弱,帶她回王宮,給她水和事物!”在當時,賽特大人如此命令道
“要把她和其他人一起送進囚人房嗎?”他問,
神官的在臉在金色眼鏡王蛇冠飾下看不出表情,
“不,給她離宮的房間,讓她能充分靜養,這件事不準告訴法老王,”賽特大人轉身沖所有人喝令道,“我們原來是不能同情人們的!”
...
荷哈克望着賽特的眼神更為困惑,而後者貌似察覺到他的視線,冰冷的眼眸隻是不經意一瞟,随後繼續昂首闊步,就連救濟也顯得如此别扭,賽特大人釋放仁慈的手法也太過奇異,難不成是對那女孩一見鐘情了?荷哈克想着,但是那白的吓人的皮膚,甚至連頭發都沒有丁點顔色,如此古怪不詳的外貌....他在心裡嘀咕,反正他還是更喜歡黑色的頭發,正常點的皮膚,雖然沒人問他。
高聳,足以進入一隊巨象的城門緩緩開啟,青銅面的城門上荷魯斯張開雙翼夾道相迎,轟隆轟隆,待煙塵散去,他們擁簇着神官走入,烈日将面前足有百丈的皇宮大道曬得金白滾燙,遠方碧藍天空下的巨大宮殿宛若象牙潔白剔透,深碧緑木随處點綴,門兩側先朝法老的雕塑正襟危坐,一個面容慈祥和藹,一個嚴厲兇悍,正用大理石雕刻的茭白眼珠審視着來者。
穿過層層宮門,每一聲步響就宛如擊入水池的石頭,泛起的漣漪在寂靜空曠的宮殿中激起陣陣回音,他跟在賽特的身後,賽特從容不迫,宛如走在尋常地帶,然而他卻是此生第一次踏入王的正殿,金碧輝煌,碧瓦朱甍,宮殿規模極大,順着雕刻紋路鑲嵌寶石的根根高柱看去,遠方幾百米處還有着偏殿連接,其間圍繞着花園池水,蓮花與紙莎草點綴其間,蓮花狀的額枋之上高有百丈的穹頂異軍突起,中間橄榄石,孔雀石,俱舒來等各色寶石在上面繪出阿圖姆—拉神自原初之水誕生之景,随後是新生的太陽神創造萬物,白晝偕陽東起,入夜乘船西逝,而複明日東升。
在黑曜石鑲嵌的,閃爍的原初之水之下,由百年前帝王親手打造的王座足有五米有餘,由從各戰敗國與藩屬國繳納上貢而來的寶石鑲嵌而成,邊緣鋒利泛着寒光,然而比這個璀璨的王座更為吸引人的則是端坐在其間的法老,荷哈克發現自己忍不住朝他看去,以往隻在宮内遠遠眺望,而他從未想過法老居然如此年輕,甚至比自己以為的看起來還要小,十六歲的少年,有着健康富有光澤的古銅色皮膚,應是宮廷侍女日日用上好的精油為其保養,一身的金飾,白色的丘尼克短裙下伸出修長,端坐着的腿,一頭仿佛燃燒般的頭發中露出荷魯斯王冠伸出的金色羽翼,如此華麗繁複,那張臉卻沒有貴族的慵懶——清秀,初具鋒利線條的面孔,一雙圍在黑色全包眼線之中,眼珠像是紅色的寶石,正俯視着衆生,并不像賽特大人那麼高傲寒涼,卻也不溫存,就隻是注視着,作為一名審判者,時刻準備着裁決。
“神官們從城鎮回來了”在王的身邊,戴着白巾面遮的西蒙大人說道,他們紛紛下跪行禮。
“屬下回來了。”賽特大人用右手抵住左胸,報告,“巴庫拉目前生死不明,屬下已經強化警戒,任何威脅城鎮和平的人,都逃不出去。”
所言不假,荷哈克心想,畢竟任何一個有潛在危險的人都被夏達神官識别出了,被他們押了回來。
面前的少年表情沒有任何松動,
“可是,我有一股不詳的感覺。”王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透過他們看向宮殿外,“也許我該親子去城鎮看看。”
“請法老王放心,屬下必然保證城鎮的安全。”
“陛下,因為之前王宮婚禮,各地上報的信件還有很多沒有處理,巴庫拉一事發生後更無暇顧及了,”西蒙在一旁提醒,“邊境還是有魔物蟄伏,各地長官也在殿外等候你的指示。法尤姆的财政官已經等了一下午了。”
“....”法老王似乎還想說什麼,看着賽特的臉半響,“也罷,城鎮巡邏就交給你了。”
賽特大人的聲音更為堅定,“以生命擔保,如若巴庫拉...”
“賽特,不必如此”法老王不為所動,“抗擊巴庫拉并非是某一位神官的職責,如今切記不可擅自行動,預防巴庫拉再次偷襲。”
“屬下明白。”
午後的鐘聲回蕩在宮殿間,雄渾厚重,蕩氣回腸,提示着不久後就要入夜。
“那麼,今天就到此為止,如若有特殊情況,趕緊向我彙報。”
法老宣布解散,身旁的神官們紛紛行禮告辭,他們也起身了,與賽特神官走出宮殿,晶瑩的地闆上反折着日光,這樣的設計讓整座宮殿一天到晚都明亮如同白晝,羅塞達還有法尤姆的行政長官們與他們擦身而過,在走出殿門的瞬間,他看到了那一旁站立的,笑着的女人——黑發,淺色皮膚,穿的跟身邊的侍女别無二緻,她還是老樣子,還是在笑,世界于她而言就是個巨大的玩笑。
“你還是留下來了啊,嗯,我記起來了,你曾經跟我說過,你想成為法老的近侍。”路過她時,她笑着說道。
聲音不大,而且充滿戲谑,也許旁人并不在意,但是他明白這句話并非是在與侍女的嬉笑打鬧,而是對他說着。
你讓我逃過好幾次劫難,你的預言出乎意料地準确,如今你又讓我遠離皇宮,遠離底比斯,遠離你,他想問她,你究竟想要什麼呢?你究竟想做什麼呢?
在這輕佻,幾乎算得上是狡詐的笑容中,究竟藏着怎樣的願景與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