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天才亮墨蘭便照常上暮蒼齋請安,盛老太太喜靜,故院裡的下人各個屏氣凝神,少有說笑,對于生性愛熱鬧的小姑娘來說有點無聊,但墨蘭還是耐着性子,靜靜候着。因當年母親與父親私定終身,盛老太太從此惡了她們林栖閣的人,所以她在這裡格外小心謹慎。
上一次見到祖母好像還是除夕夜,墨蘭想,除了大姐姐華蘭自幼養在老太太膝下,其餘她們幾個連兩個哥哥都不怎麼見得到盛老太太的面,更别說老太太這一年來還生了場重病。
“老太太起了,叫四姑娘進去。”
發呆的墨蘭一瞬神智回籠,半點驚訝沒露出來。
盛老太太精神矍铄,靠在憑幾上點茶。
墨蘭行過禮,坐下給老太太念書,“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是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老太太悠悠道。
“是,祖母說的是。”
墨蘭等了一會兒,不見下文,悄悄擡頭望,卻見盛老太太仍在點茶,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她自幼便是群星拱月,哪裡習慣這樣的冷漠,頓了片刻便賭氣繼續讀下去,硬生生讀了一個時辰,讀得口幹舌燥,直到學過的字都讀完了,方讷讷放下書卷。
“姑娘,去用早膳吧,老太太給姑娘們做了小酥餅,還熱着呢。”
墨蘭問房媽媽,“還有誰也來過?”
“六姑娘今天到得早,帶了小酥餅回去吃。”
屋内又是一片寂靜,盛老太太渾似屋裡沒有第二個人似的,專注地點茶。
墨蘭悶悶地回了林栖閣,一頭撞上新擺的雲母瓶,一聲巨響。
林小娘帶着周雪娘匆匆趕來,“才說你長大了,變機靈了,怎麼又耍小孩子脾氣!”
墨蘭狠狠地踩了地上雲母碎片幾下,跑開了。
林小娘追上去,溫柔地撫上墨蘭的額頭,“讓娘看看,可傷了?這不是沒事嘛,我墨兒依舊是個膚如凝脂的小美人!”
墨蘭一下撲到林噙霜懷裡,無論外人怎麼看待她,她都是自己唯一的母親。
“娘,老太太看不上我,何必讓爹爹費這麼大勁勸老太太撫養我呢?定是不成的!”
林噙霜默了半晌,五味雜陳,“不會的,老太太心軟呢。”
明蘭從暮蒼齋出來并沒走,而是在廊下等盛紘,她好久都沒見到父親了,今天還要請他去看娘親,她們小院裡的炭火吃食都要用幹淨了,幸好有小蝶這個忠仆肯為她們母女周旋。
盛纮本對這一切漠不關心,不過因明蘭意外地有一手好投壺技術,他忽然對許久不曾見過的衛恕意起了興趣,衛氏貌美,原也是讀書人家的女兒,隻是遭難後被典給盛家,除生了明蘭外,她現在還身懷六甲,想到這個,連盛纮都有點心虛,他都快忘了自己還有這麼個妾了。
明蘭以為盼來了救星,可救星沒說幾句話就快被衛小娘轟走了,于是這個小姑娘隻能自己為母親出頭,“官中克扣我們的炭火茶飯不是一日兩日了,小娘一直忍着,不肯給爹爹找麻煩。”
盛纮大為震驚,但轉瞬又理解了,他少年時亦吃過這種苦,此時此刻,哭泣的小女兒明蘭恰如多年前還未發迹的自己,因此他前所未有的燃起一股正義感!
王若弗是第一個被興師問罪的,“還不是那林栖閣的作孽!全家的對牌鑰匙可早就握在她手裡了!”
與此同時,冬榮正在林栖閣通風報信,林噙霜倒也沒避開墨蘭。
“怪不得周嬷嬷昨日去了廚房,”墨蘭放下書,拉住她的手,“娘,你這是何必呢?如今咱們的日子已經要什麼有什麼了,何必去克扣一個無甚威脅的衛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