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盛纮升任正六品下承直郎、尚書台任的調令下了,一家人很快便登上了去往東京汴梁的船。
“爹爹,咱們去了汴京住在哪裡?”
“住你祖父置辦下的宅邸,”盛纮捋須,驕傲之色溢于言表,“汴京是寸土寸金,可我們盛家的宅子在皇城之畔有三個跨院,左右盡是纡朱曳紫的權貴高官,多少官員豔羨!這便是當年你祖父中探花時禦賜的宅邸,楓兒,你日後若是能進士及第,若是能得中探花,那我們盛家才是……”
“爹爹,嘗嘗新制的櫻桃煎!”墨蘭巧笑倩兮,雙手捧着玉盞賣乖,盛纮不得不停了滔滔不絕,長楓偷偷朝妹妹拱手。
小兄妹倆擠眉弄眼,自以為十分隐蔽,不想早被父母抓個正着。
盛纮笑得無奈,林噙霜卻有辦法,她素手輕撥,樂曲忽變,輕快歡欣仿佛春日百花盛開,蝴蝶黃莺在其中穿梭,好不活潑。
墨蘭一下被吸引住了,“阿娘,這是什麼曲子,好像不是鳳求凰。”
林噙霜抿着嘴笑,指法又變,這一次中正、大方,雖然也是春景卻平和得多……接連十餘節風格不同的頌春之曲,把兩個孩子聽得張大了眼睛,還有盛纮欣賞的目光,都激發了林噙霜的好興緻,不斷炫技,琴聲繞梁三日!
“阿娘,我想學我想學嘛!”墨蘭捏着頂皮酥的手早就放開了,又用手絹擦淨,便撲到林噙霜懷裡,扭糖似的撒嬌。
林噙霜緊緊摟着墨蘭,帶着她的右手在弦上教指法,一面促狹地給盛纮眼色,那一瞬嬌俏動人,與少時一般無二。
盛纮的心都要化了,他黯然一瞬但轉瞬恢複如常,配合地捋着胡須拖長音,“長楓啊……”
“阿娘,你怎能幫着爹欺負我和妹妹!”長楓跳腳。
月影溶溶,運河兩岸的商鋪鱗次栉比,隔水傳來賣茶賣酒賣香糖果子的吳侬軟語,馬車來來往往的,花燈一盞連着一盞,熱鬧不減白晝,盛世熙攘,歲月靜好。
“黃莺,黃莺,今喜簇,雙雙語,桃杏花深處。又随煙外遊蜂去,恣狂歌舞。”林噙霜哼着小曲,哄睡一雙小兒女,轉過頭來卻見盛纮沒了蹤影。
周雪娘道,“主君去大娘子處了。”
林噙霜擰着眉頭,衛小娘啊衛小娘……
數十丈之外,另一船艙,盛老太太也剛為明蘭掖了掖被角,小孩子圓圓的面龐迅速消瘦下去,有種令人心悸的脆弱,就像她的兒子夭折前一樣。
盛老太太被勾起了幾分柔腸,對待盛纮卻沒什麼好氣。
“母親,都準備好了,三日後船靠汴京,兒子會讓柏兒楓兒騎馬先行,打點外事,母親帶着明蘭、墨蘭,會在大娘子與華蘭如蘭前登車,一路換車換轎,直入二門……”
盛老太太新住的院子已經收拾出來了,臨近花園,肅穆又幽靜,仍題名暮蒼齋,隻是東牆新做了一道月門,連通一方精緻的小院,院裡有幢剛築起的二層繡樓。
“就這樣辦吧,明蘭和墨蘭一人一層,隻是明蘭年紀還小,暫且抱在我的屋子裡養養。”
盛纮沒有異議,他能為墨蘭做的就隻有這麼多了。
明蘭的眼珠轉動兩下,似夢非夢,似醒非醒。
王若弗聽見琴聲一停,便将如蘭趕去休息,自己梳妝打扮起來——衛小娘的事之後,官人來她屋裡的次數便多了,一定是惡了那賤婢!可左等右等,不見盛纮來,隻聞得一陣飄渺的箫聲,如泣如訴,哀婉不絕。
“怎大晚上來了雅興,跑到船頭吹冷風?”王若弗怏怏睡下了,“都是叫那狐狸精勾的,彈什麼琴,把官人的心都彈軟了。”
林噙霜好像做了噩夢,夢中淚如雨下、心痛如絞,可醒來後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終于,客船靠岸,是冬榮親自引她們上車,“小娘的東西可都帶全了?别拉下什麼。”
“墨兒楓兒呢?”林噙霜把手裡的書放下,與周雪娘一起收進書箱子。
“三郎在前頭騎馬,四姑娘和姑娘們先上車了,跟老太太、大娘子一道的。”
林噙霜沒放在心上,隻覺連日舟車勞頓,身體沉重。
“小娘,咱們的箱子太多,隻怕這書箱子放不下了,”周雪娘有點犯愁,“這可怎麼辦呢?”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多叫一輛車不就行了,可話到出口,林噙霜鬼使神差地說,“送到墨兒那去,她小人家沒幾箱衣裳,多半能放下。”
冬榮面色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