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無适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
盛家書塾,六個小豆丁,其中一個陌生的俊秀少年便是齊國公獨子齊衡。
齊衡第一次上盛家書塾便發現一件怪事,這盛家的子弟身體似乎都不太好——
三個姑娘裡有兩個都面容憔悴,神情恹恹的,似乎剛病過。還有個少爺也沒精打采,捏着筆出神。
不是說揚州城裡屬盛家學風出衆?齊衡面上泛起狐疑。
“三哥兒,我剛剛講到哪了?”莊學究問。
長楓答不上來。
“那五姑娘知道嗎?”五姑娘如蘭笑了一下,把手裡擺弄的墨條放下。
莊學究長歎口氣,看向課堂上的兩個新學生,齊衡和盛家六姑娘。
“我講的是五柳先生辭官後所作的田園詩,剛解過三句,六姑娘記得住是哪三句嗎?”
明蘭正坐,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搖搖頭。
别說莊學究,連齊衡都要歎氣了,早知道盛家書塾是這樣,父親母親就不該送他來。
莊學究臉上也有點挂不住了,六個學生,三個都一問三不知,幸好東翁盛纮不在,不然可太難堪了。他咳嗽一聲,叫了最後一個姑娘。
“先生講的是‘少無适俗韻,性本愛丘山……’意為……此前先生還講過歸去來兮辭,‘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怅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谏,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正與此詩相照應……”
雖是照本宣科,但難得墨蘭一個九歲的小姑娘倒背如流,侃侃而談,連半年前的課都能聯系起來,顯然是下過功夫的,莊學究滿意地點點頭。
于是,齊衡對墨蘭的第一印象是,這個妹妹還挺認真的。
不過,他的目光落到了墨蘭身後最小的那個小不點身上,還是盛家小六最可愛,像個糯米團子。
學堂上發生的一切很快傳回暮蒼齋,今天是明蘭第一次上學,盛老太太自然上心。
“果然如老太太說的,六姑娘散散心,精神便好些了,”房媽媽笑着,“連四姑娘也挺安分的,定是把主君的話聽進去了。”
盛老太太手裡的佛珠一轉,“倒是未必。”
林噙霜養的女兒必然像她,面上再老實,心裡主意也多的很。
盛纮倒是沒想到這層,他這幾日上下打點,點卯上朝,根本沒心思在家事上。連冬榮說林小娘一到尼姑庵便哭哭啼啼,暈厥過去好幾次,也隻得他冷淡地一句“給她請好大夫開藥,等什麼時候不哭不鬧了我再去看她。”
無他,朝上實在不安穩。
那一日,他提心吊膽地進宮,窺得朝廷紛争的一角。皇幼子薨逝,老聖上再度陷入無子繼承的尴尬局面,宗室們指望過繼,文官們聞風而動,人心惶惶,俨然風雨将起。
盛纮本官承直郎,雖然隻是個綠袍,但職事卻挂在尚書台。門下省的诏令、六部二十八司等都是他能接觸到的,這其中有多少能就事論事,又有多少暗含黨争利害?像他這樣的微末小官,一招不慎卷進漩渦,哪怕是最邊際的漣漪,都勢必會粉身碎骨!
所以這個時候,交好與宮裡關系密切的平甯郡主一家便顯得尤為重要,盛纮為官多年,這點智慧還是有的,齊衡因此在盛家得到了超過一般甚至世交子弟的優待。
“你看我新衣裳好看不?汴京最時興的樣式,我娘剛給我做的,”梳着雙丫髻的如蘭彈彈袖子,表面上是對明蘭說,實際上眼睛一直斜瞟着墨蘭的背影。
墨蘭沒動。
如蘭撅嘴,更大聲了,“不像某人穿的還是揚州城裡的舊款!誰讓我是嫡女呢,某人是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