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墨蘭氣勢洶洶地帶着明蘭走回到壽安堂門口,突然想起自己不是在娘親跟前能撒嬌撒潑的情形了,不禁就松開手站住了。
倒是房媽媽先看見她倆,向屋裡通報,“ 兩位姑娘下學了。”
墨蘭隻好端起笑容,款步進屋。
一進去,老太太就忙着給明蘭擦手擦臉,墨蘭接過丫鬟遞的熱手帕愣了一下。
緊接着擺飯,墨蘭落座,房媽媽給她布菜,“老太太特特準備了四姑娘愛吃的蝦丸雞皮湯,六姑娘愛吃的胭脂鵝脯,就等着姑娘們下學了。”
聽到這話,那股消了的氣好像又翻上來了,墨蘭猶豫片刻,開口說:“祖母,大娘子給如蘭做了新衣裳,孫女們被她好一陣奚落……”
說着說着,她眉蹙春山,眼颦秋水,仿佛委屈到了極點。
可是,一種被嬌慣出的蠻橫霸道也自然流露出來,更别提她低眉斂目的樣子活脫脫與林噙霜一個模子!
盛老太太停了筷子。
另一個嬷嬷闆着臉道,“食不言寝不語,素來是老太太這兒的規矩,四姑娘要守規矩。”
墨蘭僵住了。
明蘭眨巴眨巴眼睛,慢慢地小口小口吃飯。
等反應過來,墨蘭手心裡全是汗,她咬住下唇,告罪。
待盛老太太用好,墨蘭方恭敬地告退回屋子,直到入睡,她都沒再說一句話。一夜輾轉。
次日,聽說裁縫上門,盛老太太也要給她們做衣裳,墨蘭之前的憋悶委屈散了大半,隻是越發想親娘了。
齊衡終于找到接近明蘭的機會——
明蘭捏着筆,畫得東倒西歪,下巴一點一點地像小雞啄米,憨态可掬,看得齊衡不覺笑容滿臉。休息時,他主動提出教明蘭畫畫。
如蘭看見了,眼珠一轉便也要齊衡教。
“五妹妹不如請教四妹妹罷,莊學究也誇贊她了。”
“可她哪有元若哥哥畫的好?”如蘭睜着圓眼睛。
元若,是齊衡的字,在正式拜師莊學究前他父母便予他字,可見寄予厚望。身為齊國公府唯一繼承人,自然身份貴重,是王若弗早就看好的女婿人選之一。
如蘭耳濡目染,便對齊衡有幾分不同,可也遠不到男女之情的份上——人家小姑娘今年才八歲多!
齊衡正不知如何是好,墨蘭收筆了。
若是以前,如蘭想要的她就想要,兩個小姑娘比着誰更得寵!如蘭想要齊衡,那齊衡還就得是她墨蘭的!可現在,墨蘭改了心意。
從今天起,如蘭說好她偏說壞!
“哪裡就比我畫的好了?”墨蘭放下筆朝齊衡的書案走過來,看着他的畫挑了一頓毛病。
齊衡當然知道自己當了盛家姐妹争執的筏子,可他也是齊國公、平甯郡主捧手心裡養大的,哪個少年還沒幾分意氣?
“四姑娘未免有些寬于律己,嚴以待人了,”少年直起身來,挺拔如初生的青竹。
日光照在他身上,有一瞬間晃花了明蘭的眼,她看到他整個人都在發光。
“那不如比一比!”
見周圍人都望過來,墨蘭更不可能服軟,“半個時辰内,你我各做一副畫,隐去姓名,請學究評判如何?”
“好,”齊衡撫掌應承。
長楓有點擔憂,墨蘭素愛詩書,可畫畫寫字好像不是她的強項,自己也沒怎麼見她練習,肯定赢不了齊國公府的小公爺啊!
長柏也合起書卷,很感興趣的樣子,如蘭更是一下子活了過來,拉着長柏就去請課間休息的莊學究出來。
無聊的學堂難得活躍起來,莊先生笑眯眯地撫着須定下題目,“就以魚藻圖為題,此前我們已臨過了《落花遊魚圖卷》《春溪水族圖》,不拘哪幅,抑或是自作的,都不算偏題。”
公平起見,長柏叫人去搬了兩架潑墨山水大屏風。
“四姑娘請,待畫好了便請二郎三郎呈出來可好?”
“不錯。”
從庫房取屏風自然要經過管中饋的王若弗,王若弗對長柏向來是無有不應,恰她正與盛老太太一起招待平甯郡主。
“這孩子也不知道謙讓,”王若弗讪笑着埋怨了一把墨蘭。
誰知平甯郡主倒來了幾分興趣,“孩子們有心上進,作父母的自然求之不得,若是學究應允,咱們不妨去看看。”
王若弗忙打發人去找盛纮,盛纮自诩文士清流,不僅痛快地答應了,還親自從私庫中取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填作彩頭——預備送給齊國公府小公爺的當然不能是凡品。
他已然默認墨蘭會輸,事實上,平甯郡主也是如此想的,一個五品官家的庶女還能比過自己的兒子?
總之,學堂裡更熱鬧了。
齊衡雖看不見,卻聽見長柏他們見禮,呼吸不由得重了幾分。好在他已經在收尾了,待他收筆,竟發現墨蘭早已畫完,正氣定神閑地看着自己,如同寒星的眼望過來,激得他心髒咚咚跳!
“我是不會輸的!四姑娘,得罪了!”
“元若兄,鹿死誰手,尚未可知!”